那時的夏绫并沒有意識到,宮闱之中存在着一個被宮女生下的,且沒有淨身的小男孩,究竟意味着什麼。
她有些開心,傅薇說不會趕她走的,她終于能有一個住下的地方了。
傅薇問她:“丫頭,你叫什麼名字?”
夏绫答:“喬喬。”
喬喬這兩個字,是她的小名。取名字時,父親本想管她叫嬌嬌的,但母親覺得,這個名字太過嬌弱,怕不好養活,就把女字去掉,改做了喬喬。
“喬喬?那你姓什麼,沒有大名嗎?”
别人問名字的時候要報小字,這也是人牙子教給她的。
人牙子說,那些達官貴人們,哪會記得一個玩物的名姓。倒不如隻說個小字,沒準還惹人愛憐。
已經有很久,沒有人關心過她姓甚名誰了。
夏绫很認真的說:“我叫夏绫,夏天的夏,绫緞的绫。”
傅薇點點頭,第一次露出了些笑意:“是很溫柔的名字呀。小字是給很親近的人叫的,那麼珍貴的稱謂,不要讓它變得很廉價。”
夏绫眨眨眼看向傅薇。
從前在那些銷金窟裡,她見過太多姣好的皮囊,但是從來沒有覺得有人好看得讓她看不夠。
可她現在卻覺得,傅薇可真美啊。
房間裡隻有一張通鋪,夏绫和傅薇母子都要睡在這裡。
到了晚上,阿澈又咳嗽起來。傅薇用被子把他裹到脖子,出門去燒水給他喝。
夏绫在床鋪的另一端,默默自己把枕頭與被子鋪好。阿澈在被子裡隻露了個腦袋出來,他不做聲的看着夏绫,抿了抿嘴唇,忽然說:“你不能睡那裡。”
夏绫跪坐在被子上,對他講:“薇姨說我可以睡在這的。”
阿澈從被子裡站起來,一臉嚴肅的又說了一遍:“你就是不可以睡在這裡!”
傅薇端着溫水回來的時候,正好看見這一幕。
她熟練的把阿澈揪回來又塞進被子,垂下眼問:“為什麼她不能睡在這?”
阿澈有些委屈的說:“這是蘭姨的地方,她如果睡在這裡蘭姨怎麼辦?”
傅薇側身坐在床邊上。
“自己端着,把水都喝了。”傅薇将溫水遞給阿澈,不冷不熱的說了句,“你蘭姨她不會回來了。”
“為什麼啊?”阿澈癟着嘴,已經有點想哭了。
“阿澈。”傅薇把他摟過來,用溫水浸過的濕帕子給他擦臉。
在傅薇的揉搓下,阿澈聽到她說到:“這世上的事本來就是這樣,聚散終有時。你不能像方才那樣跟喬喬說話,現在這塊地方就是屬于喬喬的,你要尊重她的到來。”
傅薇用的力道不小,阿澈在帕子下嗚嗚了兩聲,臉蛋被擦的又潤又紅。隻是他依舊不怎麼高興,嘟着嘴向下看,睫毛的暗影被燭光映在臉上。
傅薇散開頭發也上了床。她把被子整理好,指了指靠牆的地方說:“阿澈,你今天去裡面睡。”
夏绫把被子拉到胸口,在傅薇身後小聲說:“薇姨,那我先睡了。”
“好,等我收拾好之後就去熄燈,你先睡吧。”
傅薇的背影很纖瘦,頭發散下來後,她的眉目在燭光中變得溫暖且柔和。
可阿澈還坐在原來的地方不動。
傅薇看了他一眼,盤腿坐在阿澈對面,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臉蛋,壓低聲音問:“怎麼了?”
阿澈沒說話,卻站起來走到了夏绫與傅薇之間,直接躺在了兩人中間。
“我要睡在中間。”阿澈似有似無的看了夏绫一眼,“我娘隻能跟我睡在一塊。”
他這樣子,簡直像一隻護食的小狗。
傅薇莫名奇妙,不過覺得這樣倒是也沒什麼不行,熄了燈自己躺在了靠牆的位置。
房間裡黑的不見五指,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輕輕拍着阿澈,沒過一會,兩個孩子就都睡熟了。
傅薇翻了個身,腦子裡念頭一閃,忽然有點明白她這兒子今天到底為什麼那麼反常了。
新來那丫頭一看就是個伶俐懂事的,是個招人疼的孩子。阿澈這是覺着,自己讓人給比下去了,才忙着護食。
傅薇抱着自己的肩膀,往被子裡又縮了縮。
七歲就那麼懂事,有些太早了。
*
轉眼間,夏日匆匆已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