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這裡,恰能看到德勝門一隅高聳的暗影。城樓的頂檐下挂着燈籠,比浣衣局的燈火還要明亮。
夏绫望着那處光亮,忽然想到了一個之前從未深想過的事情。
她問阿澈:“為什麼隻有薇姨和你在一起,你的爹呢?”
阿澈卻迷茫的搖了搖頭:“什麼爹?我沒有的,從來都沒有聽說過。”
“不可能。”夏绫很肯定的說,“每個人都有爹的!我也有爹,不過他打仗的時候犧牲了,但是我爹在的時候,對我可好可好了。”
阿澈将信将疑的看着夏绫,他很努力的把自己認識過的人都回想了一遍,卻失望的發現,似乎真的沒有一個人像是夏绫說的那種爹。
“不知道。有爹真的有那麼好嗎?”
夏绫用力點了點頭:“要是有我爹在,他什麼累活都不讓我娘做,還總是給我和哥哥買好吃的東西。有爹在的話,就再也沒人敢欺負你了。”
“真的?”
阿澈眨了眨眼,第一次對“爹”這個人生出了些期待。
夏绫和阿澈等呀等,等到眼睛都睜不開了,等到阿澈倚在她肩膀上睡着了,傅薇才獨自疲憊的走回來。
傅薇也看見了坐在門口,包的像粽子一樣的兩個小孩。她輕輕往下拽了拽衣袖,以掩住手上的凍瘡。
“兩個傻小孩,讓你們先休息,怎麼坐在這裡等呢?”
夏绫彎着眼睛笑了笑,抽抽鼻子說:“等你回來呀。”
傅薇蹲在台階前仔仔細細的看了看她這兩個孩子,摸了摸夏绫和阿澈的臉。
她将阿澈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托着阿澈的屁-股,把他抱了起來。
這麼一動,把阿澈給弄醒了。
“娘?”
他挂在傅薇身上,悶聲悶氣的喊了一句。
“睡吧。”傅薇輕輕把阿澈的臉壓在自己的肩上,以免他看見自己冷淡的神色。
阿澈抱緊了傅薇的脖子,呓語着問了句:“娘,我有爹嗎?”
傅薇的脊背一僵。
想起方才夢裡夢到的事情,阿澈迷迷糊糊的一陣悲傷:“娘,我爹會不會也死了?”
傅薇進了屋,把孩子小心的放在床上,給他蓋好被子。
“别胡說八道。快睡吧,聽話。”
大橘站在門口,聽不懂人話,隻是搖了搖尾巴。
*
方苒的聲音将夏绫從昔日的回憶中拽了回來。
夏绫狀若無意的看向她:“咱們快走吧。”
兩人依照掌事太監的吩咐,放下行李後便匆匆趕回浣衣局前院的空地上聽他訓話。
李掌事雙手背在身後,在最前面來回踱着步子,肅着一張臉,将“規矩”兩個字咬的重之又重。
再三申饬過等級尊卑,李掌事清了清嗓子,最後交代道:“還有件事你們務必牢記。咱們這位萬歲主子,有一條極寵愛的貴犬,隻是這貴犬生性兇猛,你們若是遇上了,一定要記得避讓。”
說到這裡,他刻意頓了一頓。
“在這宮裡,若是沖撞了什麼貴人,或許還能挨頓闆子了事。可若是惹上了貴犬,哼。”李掌事在自己脖子上一比劃,“到時候别怪我救不了你們!”
夏绫擰着眉毛,越聽越覺得不對勁。他這說的哪裡是貴犬?分明就是條惡犬!
方苒的臉卻都要吓白了。
待得到空當,她低聲說:“绫兒,甜食房離西華門那麼近,會不會很容易撞上那貴犬啊?我小時候被狗追過,要真是遇上了……”
“沒事你别擔心,它不咬人的。”夏绫一口笃定道。
方苒嗓子裡的話一下子給堵了回去。她從來沒見過夏绫這個樣子,武斷到有些不講情理,就好像是在護短。
怎麼說的好像她跟那狗很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