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绫是給反綁了雙手,被那兩個内官帶進了元武門,紫禁城的北大門。
入宮後時日已晚,那二人似乎也并沒有一定要在今日就将夏绫處置了的意思,而是把她帶到了後罩房的一間倉庫中,将她鎖了進去。
那兩個宦官丢她進來的時候用大力推了一把,夏绫摔倒在地上,膝蓋磕的生疼。
她掙紮着坐起身,閉上眼緩慢的消化了一會身上傳來的痛楚。門外傳來落鎖的聲音,經剛才這樣一折騰,原本沉寂的倉庫中,浮塵四散。
自己怎麼也想不到,竟會以這種方式重新回到宮廷。
李掌事的辦法并不高明,畢竟連夏绫都能看出來,是他對那兩個内官使了銀子。可有些時候,錢又是最好用的辦法,畢竟不得寵的奴婢,人命微如草芥,很多時候并不比那幾兩碎銀更值錢。
現下秋意漸深,及至夜晚更覺涼意入骨。這庫房的窗戶并不嚴密,一旦外面稍有風過,夏绫便會也跟着一陣瑟瑟。她不得已隻能挪動到一個相對避風的牆角裡,蜷起身體躺到地上。也不知會在這裡關上多久。
那兩個内官似是真的将她忘了。直等到第二日後晌,庫房的門才再一次被打開。
“出來。”來人對夏绫命令道。
待到此時,她已有一天一夜水米未進。
夏绫微咳了兩聲,想要依言坐起身來。她用被綁住的雙手撐住地面,身上卻好似壓了座山,沉得她眼前發黑。
門外兩人見房内許久無人出來,直接進來倉庫,将夏绫拽了起來。看她臉色蒼白,二人卻并未半分憐惜,在一左一右架起她,往屋外押去。
夏绫腦子昏昏沉沉,隻是被人擺弄着麻木的往前走,不知道往哪去,也不知道要見誰。本就幽長的宮道今日顯得尤為漫漫,就在這時,前頭宮門裡忽竄出來隻大狗。
一隻渾身裹滿泥漿金毛大獵狗,越過門檻悠悠閑閑的走了過來。它甩着耳朵一步三揺的,似乎剛才在泥坑裡打了頓滾讓它頗為愉悅。
直到,它看見了宮道裡的人。
押着夏绫的兩個内侍見了狹路相逢的大狗,似是頗為忌憚,低着頭避讓到一邊,想讓這禦犬快點過去。可這禦犬今日不知是着了什麼勁,越看見人怕他,便越賣弄威風,沖着兩個内侍狺狺狂吠了起來。
狗?
夏绫被這狗叫聲震得心念電轉。她擡頭往前看去,眼眶霎時灼燙。
她朝思暮想的小鈴铛,此時就真真切切的站在她面前。
夏绫淚眼婆娑的看向她的狗,狗子越是叫喚,她就越覺得歡喜。但很顯然,小鈴铛并沒有想展現它的可愛,見那兩個内侍應當是真的怕它,得寸進尺到了極點,兇神惡煞的撲了過來。
狗毛翻飛,甩得泥漿在日光下變成了一顆顆騰空的黑珍珠。
兩個内侍慌了神色,抱頭鼠竄般的逃命,小鈴铛就追着他們咬,情急之下,一人懷中揣的那三枚珍珠扣子掉出來散落在了地上。
這新鮮玩意很快吸引了狗子的注意力。它湊近鼻子聞了聞,伸出舌頭将一枚扣子一下子卷了進去。
“鈴铛,這東西不能吃!”
夏绫是真的急了。也不知道她是情急之下用了大力,還是過了一晚上繩子本來就松,她竟然将腕子上了繩子掙了開來,飛速奔到小鈴铛身邊,扒開它的嘴就往裡看。
“跟你說多少遍了,不能随便撿東西吃!”
狗子被罵的蒙住了。它原本不是在撒威風的麼,怎麼突然就被人掰開了嘴?怪沒面子的。
為了挽尊,狗子仍掙紮着呲了呲牙,以展現它的兇惡。然而并不管什麼事。
夏绫見狗嘴裡已經沒有那枚扣子了,有些懊惱的想,應該是被吞下去了。但好在沒卡了嗓子,不過是過兩天從後面出來罷了。
她松開了手,手背掠過小鈴铛面前時,狗子的鼻子微微皺了一下。
嗚?它從喉嚨中咕噜了一聲。
小鈴铛安靜了下來,偏着頭看了夏绫一會。它盯着面前的女孩,卻垂下尾巴,嗚咽着往後退了兩步,似是十分不安。
夏绫禁不住紅了眼睛,伸手在狗頭上撸了撸:“大寶寶。”
一瞬間,鈴铛的眼睛亮了起來,尾巴一下子翹得高高的,都快指到天上去了。
它認出她來了。
狗子把嘴咧的好大,好像是在笑。它哈着舌頭,一頭紮進了夏绫的懷裡,不住的嗚嗚撒着嬌,将身上的泥漿蹭了她滿身。
那意思仿佛是在說,你怎麼才回來啊。
*
何敬在司禮監值房趕到這裡時,看到的便正是這個場景。
先前他得了底下内侍的回禀,說是皇上衣服上的扣子丢了一枚,暗道一聲不妙,讓人将那改衣服的宮女提過來親自審。可等了大半天,人沒見着不說,竟得了消息,說那珍珠扣子又被禦犬吞了一枚,這心裡如何還能不窩火。
何敬遠遠的便看見那宮女蹲在地上在同禦犬玩鬧,怒極斥到:“臭丫頭,萬歲主子的狗也是你能碰的麼!”
夏绫擡起頭來。
“你,不是?”何敬一瞬間木在了原地,“您,這怎麼……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