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鈴铛卻還在橫沖直撞,幾個近侍亂了陣腳,惶恐的躲來躲去,但還是免不了又有幾個食盒脫了手,滿地的狼藉。
狗子見有肉掉出來,悶頭在地上大口吃了起來。
“小鈴铛!”
夏绫徹底火了。隻有在管狗的時候,這個看似文靜的江南姑娘,身上才顯露出一股彪悍。
她一巴掌打在狗子身上,拎着它脖子後面的皮肉将狗拖到了牆根邊,指着它氣急敗壞的罵到:“你怎麼回事啊,我平時少喂你了嗎?看看你的腰,比我腰都粗了!還小鈴铛呢,以後叫你大銅鈴得了!”
小鈴铛終于意識到自己把夏绫給惹毛了,耷拉下腦袋,柔弱的靠在牆邊不出聲。
而此時,夏绫身後的一衆乾清宮近侍個個都已目瞪口呆。皇上的愛犬橫行霸道慣了,往日裡他們隻有受氣的份,還從沒見過哪個内侍,敢這樣對禦犬破口大罵。
領頭的上前來戳了戳夏绫的後肩膀,問到:“小兄弟,你是在哪個宮裡當差的?”
夏绫回過身來,這人她認識,是乾清宮的暖殿,叫譚小澄。
她答到:“我在乾清宮,是新來的。因為跟這狗投緣,何掌印就安排我專門照看禦犬。”
“噢……”對方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看夏绫的眼神有些複雜。
夏绫看着那被糟蹋了滿地的飯菜,心裡十分過意不去,很誠懇的說道:“幾位哥哥對不住,怪我沒看住狗,給你們添麻煩了。”
可那幾個近侍臉上依舊愁雲慘霧的,神色并未因夏绫的道歉而緩和半分。
有嘴快的埋怨到:“說那麼好聽有什麼用?現在差事辦砸了,等上頭怪罪下來,闆子又不打在你身上。”
一聽這話,夏绫意識到,麻煩可能惹得有點大。
“這飯是……”
譚小澄接了她的話:“萬歲爺在文華殿正與閣部幾位大臣議事,說是中午的時候要留大人們一起吃飯,正等着傳膳呢。”
他的臉色也很不好看,甚至已經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屁-股,這頓闆子估計是要挨定了。
這還真有些麻煩。外廷那些文官,本就大多對宦官看不上眼,若這回再讓閣部那幾位老大人抓住把柄,不定會惹出什麼亂子來。
夏绫問:“如果現在再去準備一份新的還來得及嗎?我可以幫你們一起弄。”
譚小澄搖了搖頭:“恐怕不行。若是從這走東華門出去到尚膳監,等膳房備好了菜,再送到文華殿,快的話也得要小半個時辰,這事還是瞞不過去。”
夏绫想了想又道:“那你們呢,平時都是怎麼吃飯的?”
幾個近侍卻忽而都禁了聲,支支吾吾的誰都不說話。
夏绫有點急了,一跺腳道:“有什麼不能說的,這事還想不想解決了!”
這時,譚小澄小聲答:“唔,我有個幹妹妹,有時候下了值,就去她那對付着喝碗白粥。”
夏绫心下了然。内侍在宮中沒有吃飯的地方,大多都是從筒子河邊燒好了飯,上值的時候帶着,但等到吃的時候,早已經涼透了。暖和的時候還好,真到了寒冬臘月,饅頭能凍得硌牙。
但宮女是可以在内廷搭火做飯的。于是有的内侍為了能吃口熱飯,便與相熟識的宮女湊一個爐竈吃飯,久而久之就搭夥過起日子來,在宮中俗稱“對食”。
他這位幹妹妹,想必就是譚小澄的相好了。
夏绫道:“小譚公公,能去你那幹妹妹那裡先借幾碗粥不?咱們兵分兩路,你跟我先送幾碗白粥到文華殿去,其他人趕緊去尚膳監再置辦一桌吃的,如果快的話,應該正好能接上!”
譚小澄卻有些猶豫:“這法子能行麼?我們吃的這些東西哪能入萬歲爺的口,那不是成了欺君了……”
“事急從權,總比讓皇上和幾位大人餓肚子的好。”夏绫知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心一橫說,“都是地裡長出來的糧食,怎麼分到爐竈裡就還能有高低貴賤了?”
*
譚小澄領着夏绫繞到了仁壽宮的偏門,在後殿與隔牆的夾道裡,有個小姑娘正蹲在廊庑下,用蒲扇往爐膛裡扇着風。
“圓妹!”
聽到聲音,小姑娘擡起頭,露出了一個幹淨的笑容。
這小姑娘大概十六七歲的年紀,生的一張小圓臉,一笑起來嬌憨天真,看着便不像有什麼心機的人。
“小澄哥,我猜你就應該快來啦!”
譚小澄向夏绫介紹到:“這是湯圓,我的幹妹妹,你叫她小湯就行。”
湯圓這才發現還有個别人跟着一起來,不由得有些害羞:“這位是?”
“額……”譚小澄撓了撓頭,他這才想起來,自己似乎還沒問過夏绫該怎麼稱呼。
夏绫很快答到:“噢,我姓喬。”
湯圓抿嘴笑了一下:“那小喬哥,你跟我們一起吃點熱乎的吧,正好粥煮熟了。”
“哎,我們不是來吃飯的。”譚小澄将湯圓拉到一邊去,同她低語了幾句,隻見小姑娘臉上的神情越來越凝重,透着深深的擔憂。
譚小澄又安慰了湯圓幾句,摸了摸她的頭發。湯圓點點頭,對他說:“小澄哥,那你先給小喬哥倒杯水喝,我去盛粥,很快就好。”
譚小澄十分聽話,拿起地上的水壺倒了一碗水遞給夏绫。大概是爐子正在用來煮粥,壺中的水是涼透了的,夏绫有些畏涼,便隻端着沒有喝。
夏绫看着湯圓在認真忙碌的背影,不禁同譚小澄贊了句:“你這幹妹妹真是位好姑娘。”
譚小澄被誇的還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紅着臉道:“她啊,沒什麼心眼子。正好這仁壽宮空着,沒有哪位主子在住,她就負責每天把殿内都打掃幹淨了,雖然辛苦點,但也犯不了什麼大錯,平平安安的就挺好。”
不一會,湯圓便盛好了粥,規規矩矩的将食盒收拾妥當了。她将食盒遞給譚小澄,仍有些憂心的說:“小澄哥,要是這事能成的話,你記得來告訴我一聲。但主子要萬一怪罪下來你也别怕,還有我能伺候你呢。”
譚小澄憨憨的咧了下嘴,有點像哭,又有點像笑。
湯圓看向夏绫:“小喬哥,你也是,多保重。”
看到這兩人這樣,夏绫的鼻子還怪酸的。
她對譚小澄說:“小譚公公,這事要想渡過去的話,一會你一定照我教你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