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薇的身體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好的呢?夏绫其實也不知道。
因傅薇沒有接受宣明帝給她的任何封号,東西六宮中便沒有她的位置,于是張寅将她與夏绫二人安置到了乾西五所。可傅薇畢竟為皇帝生了孩子,宮裡人談起她時,都稱呼她為傅娘娘。
夏绫也時常會想起阿澈。
三年前,阿澈被冊封為皇太子,成為了這個龐大的帝國所唯一認可的繼承人。
再之後,宣明帝為了将養身體,搬去了西苑,阿澈也同他一起住了過去。自那一别,他們再也沒有見過面。
夏绫就這樣,坐在一方紅牆之下,在日頭的東升西落間,一天天長大。
西五所閑适安靜的生活,讓傅薇覺得很享受。她開始安心的教夏绫讀書識字,有時還會同夏绫講起宮外之事,雖囿于一牆之内,但仍盼她能識得天地之廣。
可傅薇的情緒總是潤物細無聲的。笑的時候是柔和的笑,難過的時候,也隻是寡言了些。
所以當那天晚上,她疼得不得不把夏绫叫起來的時候,夏绫便知道,她這病大概已經忍了許久了。
傅薇捂着肚子,疼得直不起腰來。她哆嗦着對夏绫說:“喬喬,能不能去給姨倒杯熱水……”
夏绫哎了一聲,顧不得外面天寒地凍的,穿着單衣就去燒熱水。
水端回來了,傅薇隻喝了一口,卻突然彎着腰嘔了起來。
夏绫看見,她吐出來的東西裡,有血絲。
一股莫大的恐懼忽而湧上夏绫心頭。
“薇姨,這樣不行,我馬上去找郎中!”
時值冬月,夏绫隻顧得上披一件單衣,連帶子都未來得及系好,便匆匆跑了出去。
此時已入宵禁,大内各門嚴禁宮人私自出行。禦藥房傍着文華殿,夏绫若想從乾西五所到那去,近乎要穿過大半個紫禁城的距離。
可是她顧不了那麼多了,冷風像刀子一樣往她身上紮,她隻身一人,在燈影昏暗的宮道中狂奔。
夏绫繞過西六宮,沿着慈甯宮與養心殿的夾道向前庭跑去,可是到了隆宗門,卻無論如何都過不去了。
守門的内官将她攔住,厲言宵禁時分後宮内眷絕不可入前庭,讓她回去,待天亮後再來。
可夏绫等不起的。她苦苦哀求,但門官卻在她身上狠狠一推,告誡她說,如果再不走,便要通知侍衛來拿人了。
夏绫急得快哭了。這時,她卻忽看見一隊人從乾清門出來,拐了彎往景運門走去。
夏绫認出來,那似乎是皇太子的銮駕。
她什麼都管不了了,用盡力氣沖着坐在步攆上那人的背影喊到:“阿澈,阿澈!”
門官聞言大怒,揚手給了夏绫重重一巴掌,斥到:“死丫頭,敢直呼主子的名諱,活膩歪了!”
夏绫被掀翻在地上,手掌搓着地面磨出去半尺,臉上火辣辣的疼,嘴裡一股血腥味。
甯澈卻還是被這動靜驚動了。
自今年他過了生辰,宣明帝就有意讓他多處理些政務。為了讓他同閣臣議事方便些,便從西苑又搬回了這紫禁城中。
甯澈今天同父親又說了好一會話,到現在方從乾清宮出來,要回他自己的慈慶宮去。
他在步攆上回頭看了看,問何敬說:“怎麼了?”
何敬也回頭往隆宗門的方向瞧了瞧,回話到:“主子,似乎是有人想夜闖宮門。”
甯澈擡了擡手,示意步攆停下來。
他朝隆宗門的方向走去,問門官到:“出什麼事了?”
門官見太子親臨,忙都跪下問安。
夏绫見狀,卻不顧一切的從後面爬出來,膝行幾步拽住甯澈的袍腳,哀求到:“殿下,求您,幫幫我……”
甯澈被這突然竄出來的宮女給驚了一跳。他身後的内侍連忙要去将那宮女拉開,可就在轉念之間,甯澈忽而意識到了什麼。
“喬喬?”
他彎下身将那丫頭扶起來,輕聲問:“是喬喬嗎?”
這是時隔三年來,他們第一回見面。
當年分别時,夏绫還比甯澈高上一點,可此時,她卻需要微微仰着頭才能看清甯澈的臉。她再也追不上他了。
夏绫哭的語無倫次:“薇姨不舒服,她吐了,有血……”
甯澈眸色一沉,立時對身邊的内侍吩咐到:“用我的名号去宣太醫,到乾西五所去,快一點。”
何敬應了一聲,片刻不敢耽擱,跑着去了。
“喬喬,我先跟你一塊過去。”
夏绫點點頭,同甯澈一塊返回西五所去。開始的時候,兩人還隻是走的快些,可到後來,卻變成了狂奔。
大冷的天氣,兩個人卻都跑出了一身熱汗。
傅薇此時疼得已有些神智迷離了。
“薇姨!”夏绫撲到床前,握住她的手,“你再堅持一會,太醫馬上就來了!”
“喬喬……”傅薇痛苦的呻吟了一聲,可殘存的理智卻讓她想,怎麼會請的到太醫呢?
她虛着眼朝門外看去。
還有個人站在門口。他高了些,瘦了些,也更像那個人了一些。
傅薇一下子握緊了夏绫的手。
“喬喬,你别讓他進來,讓他走!”
“薇姨,你别動……”
可傅薇卻很激動,她掙紮着推夏绫,聲音中已帶了哭腔:“我不想看見他,求求你了,你讓他走……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