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潇撓了撓自己的頭,很是不解:“喬喬姐,你說那些文官罵我嫂子做什麼啊?”
夏绫怔愣了一下,不過她大概能想明白其中的關節。
甯澈不是個服管的人,當政這些年沒少折騰吏治,那些文官奈何不了他。
于是那群人就把矛頭轉向了好欺負的紀皇後。但凡抓住甯澈有一點不合禮制的做法,他們不敢罵皇帝,反而說是皇後沒盡到規勸之責,多少給皇上添點堵。
紀瑤看似文文弱弱的一個人,但内裡卻是個軸脾氣。她是被儒家那些規矩禮法綁着長大的女孩,綁的久了,便不認為文官說的是錯的。
夏绫猜,這傻姑娘怕是信了那些指責她的話,認為真的都是她的錯,自己去跟甯澈硬頂上了。
況且,紀瑤根本不是個會吵架的人,夏绫壓根不信她會跟甯澈大吵大嚷。那她會怎麼做?冷着皇上,給他臉色看,又或者幹脆學文官上谏那一套,在宮門口跪上個一天一宿?
可她畢竟是個姑娘家,要真是把皇上惹急了,她日子又能好過到哪去。
甯潇見夏绫不說話,以為她也是想不明白。
“再然後就到了那回。我從來沒見過我哥發那麼大脾氣,他一怒之下,就把皇嫂身邊的徐婉姑姑給打了。婉姑姑挨了好幾十闆子,躺了兩個多月才敢下床……”
這?夏绫大為震驚。
她張了張口,最後低聲埋怨了句:“他哪能這麼對娘娘?什麼人啊……”
從甯潇那裡出來後,夏绫卻郁郁寡歡起來。
景熙皇帝禦極多年,除了有紀瑤這一位正宮皇後,并未再納過任何妃子。所以在外廷看來,帝後必是和睦相親的。雖然夏绫知道内裡并非如此,卻也沒想到兩人已經鬧到了如此地步。
紀瑤是個有幾分心氣的人,從前夏绫同她在一塊時,也總是順着她哄着她。甯澈怎麼回事,他對紀瑤倒真下得去手!
夏绫不禁有些生氣,可又覺得自己氣的沒有立場。
人家兩口子鬧别扭關她什麼事?她自己那攤子擰巴事還沒捯饬明白呢。
隻不過,她有些替紀瑤鳴不平。
夏绫想了想,轉了方向往西六宮走去。
之前她覺得,回宮這件事是個意外,她不想驚起任何波瀾。可現在她發現自己想錯了。樹欲靜而風不止,波瀾從來都沒有停息過,若她隻想着躲清淨,反倒是自私了。
相比于東六宮有甯潇那麼個活寶,一越過西二長街,明顯冷清了許多。
夏绫在長街上徘徊了好久,終于下定決心往永甯宮走去。她朝守門的内侍揖了一禮,客氣的說道:“這位公公,我想找一下徐婉姑姑,勞您幫我通報一聲成嗎?”
門官斜了她一眼:“你誰啊?徐姑姑不在!”
夏绫沒想到自己這閉門羹吃的這麼幹脆。
“行,那她總得回來吧?我就在這等她。”
夏绫也不着急,插着手往牆邊上一蹲。在院牆裡頭,有一顆枝葉繁茂的大槐樹,恰給她灑下了一片蔭涼。
門官倒不是成心擠兌夏绫,徐婉現在的确沒在永甯宮裡。早上的時候,她發現皇後娘娘萬壽聖節要戴的鳳冠上掉了一朵珠花,這可不敢馬虎,便親自帶了人到尚衣監去修補。
沒想到這趕大早去的,耗到現在才回來。
徐婉帶着兩個小宮女走在宮道裡,憋了一肚子氣。尚衣監說成王爺長了個子,去年的衣服穿不下了,全都給那小主子置辦冬衣去了,将徐婉晾了小一個時辰。後來指派來兩個手笨的,摳摳搜搜弄了好久才繕好。
徐婉恨恨想,這幫狗奴才真是爛了心肝,如此偷懶怠惰,合該都拖出去打一頓!
她越想越覺得氣苦:“你們兩個,以後也都伶俐着點!要不是我今天看見娘娘的鳳冠壞了,難不成要拖到萬壽聖節那天才發現?如果之後再讓我逮着,别怪我掌你們的嘴!”
小宮女手中捧着蓋了紅布的鳳冠,諾諾稱是。
徐婉抽出側襟别着的手帕摁了摁眼角,她也不想這樣,可是這永甯宮實在禁不起再出一點錯了。
進了廣德門後,她的腳步故意放慢了些,這一身氣可不能帶到娘娘面前去。
方轉過個彎來,卻被一個蹲在牆根旁邊的小火給吓了一跳。
“喂,你這小子,膽子也忒肥了,歇腳都不會挑地方嗎?”
夏绫從臂彎中擡起頭來。
“你……”徐婉整個人木在了原地。
夏绫卻有些情怯。她站起身來,淺笑着喊了聲:“徐婉姐。”
“喲,哎呦,我的老天。”
徐婉用帕子掩住眉心緩了片刻。
“姐,這些年你可都還好?”
徐婉卻一把抓住了夏绫的手,來來回回的看她:“我沒看錯吧?您回來了?真回來了?可這衣服怎麼不對呢!”
夏绫也握住了她的手:“姐,你沒看錯,我是夏绫。”
徐婉拉着她就往宮門内走:“我趕緊去跟我們姑娘說一聲,您别走,千萬别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