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绫鼓了鼓嘴:“可不。這是我自己描的樣子讓金鋪去打的,花了我小半年的例銀呢。”
見夏绫這肉疼的樣子,甯澈卻忍不住笑了。頭頂的太陽似乎變成了一塊橘子味的大糖球,照下來的每一束光,都是甜味的。
“那我讓何敬再給你支半年的例銀,一年的也行。”别說幾兩銀子,就算夏绫想要座銀山,他都是樂意給的。
可這女孩卻搖了搖頭:“不用的阿澈,隻要你喜歡,我便不覺得花的是冤枉錢。”
這讓甯澈心頭的那股子躁動冷卻了些。方才自己是開懷過了頭,恨不得越過兩人之間的那條界限,到她的地盤上去撒頓野。可她卻依舊冷靜的守着自己那道底線,不讓他往前一分一毫。
兩人都各自低着頭沉默了一會,卻又同時都開了口。
甯澈咽下自己的話:“喬喬,你先說。”
夏绫嗯了一聲,垂着眼道:“阿澈,等過了明天,我就該回去了。我怕明天你事情多,我可能見不到你,所以就先來同你道個别。”
甯澈一口郁氣堵在喉嚨裡,這與他想說的話,撞在一塊了。
“喬喬,有些話我一直想同你說,可總怕你是覺得我在得寸進尺,所以才忍到現在。”甯澈深吸了一口氣,目光中有灼熱,又有乞求,“一定要回去嗎?我……很不想讓你走。”
這一個多月以來,就好像做了一場夢,讓他想見面時有人可見,想說話時有人可說。這夢是會讓人上瘾的,他不想醒過來。
可夏绫卻連猶豫都沒有半分:“是,我得回去。”
甯澈被撕扯的皺了下眉頭。片晌,他沉聲問:“還是因為她,是麼。”
夏绫沒有避着他的質問,答到:“是。阿澈,我還是那句話,隻要薇姨的遺願我還沒有達成,我就沒辦法心安理得的住在這皇宮裡,卻把她自己一個人丢在昌平那荒山頭上。”
甯澈問:“若是你永遠都做不到呢?”
“我……我不知道。”夏绫咬了咬嘴唇,低下頭道,“阿澈,我真的不知道。可我就是,心裡過不去這道坎。”
甯澈覺得喘息間一陣灼燙,見她這樣子,覺得又心疼,可是又恨得慌。
“喬喬,我跟你交個底吧。”甯澈冷了聲色,“自我大燕開朝以來,沒有一個宮妃可以葬回原籍。況且她是皇帝的生母,她是要入皇陵,與先帝同寝的。所以,這個口我不會松,這個先河我也不會開,且不隻是我,内閣,禮部,還有整個天下,都不會答應。喬喬,要帶她走這件事,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夏绫猝然擡頭看向他。
皇陵?
“阿澈!”夏绫失聲,“你明知道,她與你父親并不同心,兩人生前都并未共寝過,何必等人都不在了,還将兩個并無感情的人千秋萬世都封在那陵墓中呢!”
“喬喬,這就是規則。”甯澈卻冷靜許多,“我爹鐘愛貴妃一生,可他都不能與貴妃同穴共寝。放眼天下,生不能同衾,死不能同穴之人,何止千千萬。就連我,百年之後或許也不能如我所願。即便我在小的地方再胡打亂鬧,但在大事上,這是國家的根,動不了的。”
“阿澈,你的話我不敢反駁。可你是在維護你的統治,但我也是在維護一個女子的尊嚴。”
一個在這宮禁之中被束縛一生的女子。被強迫,被欺侮,被冷落,沒有被問過一句願不願意的女子。她不喜歡這地方,她隻是想回家。
但同帝國皇權比起來,她太微不足道了。
見夏绫不說話了,甯澈暗自歎了口氣。他就知道,這個話題是兩人之間不能觸碰的一塊禁地。沒有愈合的傷口,不觸及的時候仿佛沒事,可一旦碰到了,依舊疼的厲害。
“喬喬,我知道你心裡不舒服,但我一點都不比你輕松半分。我不想瞞你什麼,可是我真的,真的有些恨她。”
夏绫喉嚨中澀意翻湧。
“阿澈,薇姨有她的難處,你得體諒她。”
甯澈苦笑:“可誰又不難?你不難嗎,我不難嗎,這就是她可以不要我的理由嗎?”
“可她是你娘,她畢竟生了你!”
“那你呢?你那個把你賣進煙花之地的娘,你又能體諒她嗎!”
這句話仿佛當頭棒喝,給了夏绫狠狠的一擊。
能嗎?對于自己的母親,夏绫似乎也隻能做到忘掉她,而不是體諒她。
甯澈意識到自己沖動之下脫口而出了些什麼,又覺得有些後悔。
“喬喬,對不住,是我口不擇言了,怪我。”
夏绫卻搖了搖頭。
“阿澈,是我太傲慢了。我做不到的事,也不能拿來要求你就得做到。”她盡量溫和的對甯澈擠出一個微笑,“但是阿澈,如果沒有薇姨,就不會有今天的我。我是這世上現在唯一還能替她争一争的人了,希望你也能理解我。”
話說到這份上,再多說什麼,都顯得過于蒼白了。
甯澈站起身來,将手負在身後,又恢複了帝王的桀骜。隻是在袖子裡,他将那串小金墜子,珍惜的藏好。
“喬喬,那你離開的時候,我就不來送了。祝你……平安順遂,一路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