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過頭,看見那個秀氣幹淨的小内侍火急火燎的追出來,将手裡的兩張銀票怼到他眼前。
“鐘大人,您可太粗心了,這麼貴重的東西怎麼落我這了?”
鐘義寒頓感一陣五雷轟頂。這人有毛病吧,是真不明白還是嫌少故意的?
“小喬公公,這……”
夏绫善意的笑了笑:“不是您丢的嗎?我拾金不昧。”
鐘義寒尴尬的抽了抽嘴角,他打量着眼前的小内侍,怎麼看都覺着這人從頭到腳都流露出一股清澈的愚蠢。
他心一橫道:“小喬公公,這錢就當孝敬您喝茶了!”
說完,他不敢再多停留一刻,提着袍子快步走遠了。
夏绫攥着一百兩的銀票怔在原地。回想起鐘義寒在小書房中同她說的那些話,再聯系一下上下文,夏绫忽然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了什麼。
自己這是……被賄賂了?
我的蒼天,這種感覺可太新奇了。
夏绫一溜煙的跑回了乾清宮。她進暖閣的時候,甯澈正阖目躺在藤椅上,譚小澄在背後給他揉着肩膀。
甯澈的肩上有些舊傷,雖說傷早就已經好了,但坐的久了,總還是不舒服的厲害,老想讓人給揉揉。乾清宮這麼多内侍,隻有譚小澄伺候的最好,這些時日倒讓他愈發離不開這奴才了。
譚小澄見夏绫進來,低聲在甯澈耳邊禀道:“主子,小喬求見。”
甯澈睜開眼,擺了擺手讓譚小澄退下去。
待人走了,夏绫立刻忍不住同他講自己這奇遇:“阿澈!我跟你講,我被賄賂了!”
她把鐘義寒送給她的書連帶一百兩銀票一塊放到甯澈跟前:“你看,鐘義寒硬塞給我的,這錢我該怎麼辦?”
甯澈也懵了。他還是第一次遇見收了賄賂還這麼大張旗鼓來找他顯擺的人。
“那他求你幫他做什麼事了?”
“啊?”夏绫一下沒反應過來。她隻顧着新鮮了,鐘義寒想讓她幹啥來着?
甯澈噗的笑了:“不是吧喬喬?賄賂你的人可真夠倒黴的,銀子沒了不說,你還壓根不記得人家求什麼事,這什麼冤大頭?”
“不是不是,我想起來了。”夏绫清了清嗓子,“他說讓我幫着美言幾句,他想調職,去刑部工部都行。”
“這倒是稀奇了。”甯澈雙手交叉在一起,若有所思,“文官當中有個不成文的共識,這六部當中,因吏部掌管官員升遷,其中就牽涉了許多人的前途,既體面又有油水,故衆人都趨之若鹜。而刑部和工部,是出了名的清水衙門,又苦又累不說,要真出了事還得第一個出來頂包。可這人怎麼,放着肥缺不當,倒是要往下走?”
夏绫搖了搖頭:“他那個腦子,我也時常不能理解。”
夏绫從沒在官場中浸淫過,也就未被其中的規則限制過,她隻是覺得這個事情很新鮮,很想和甯澈分享她的感受。可她并不能切實的感受到,行賄的人在做這件事的時候下了多大的決心,以及甯澈作為皇帝,在聽到這件事時又會作何感想。
甯澈将雙手搭在膝上。他還并未傳召過鐘義寒,區區一個五品官員,還不至于讓他上多大的心。可這段時日,從楊懷簡,莊衡還有夏绫口中得知他的所作所為,倒讓甯澈第一次對這個人認真的好奇起來。
他點頭說:“好,我知道了。但這件事我需要一些時間考慮。”
夏绫其實并不關心甯澈怎麼安排鐘義寒,這是他們君臣之間的事。她隻是看着那銀票發愁:“阿澈,你說這錢,我可怎麼辦呢?”
甯澈挑眉看她:“他要求的事,你不是幫他帶到了嗎?人家費勁巴力的要讨好你,你還不好意思拿?”
夏绫抿緊了嘴,不是那麼回事。
今天這事,她也在往深處想。要知道,鐘義寒給她的這些錢,能頂上她小兩年的俸祿了,最開始拿到這樣大一筆錢,她确實有種不勞而獲的爽感。
因為嘗到了甜頭,若有了第一次,那往後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雖然這筆錢與真正的貪墨相比,并不算得上很大的數目,可人心總是貪得無厭的,這次數額是不大,那以後呢?
這就是為什麼,一個個初入仕途有報國志的讀書人,卻在官場日複一日的腐蝕下,會去行賄,去貪墨。
夏绫一個激靈,越這麼想,她就越覺得那銀票燙手。
“阿澈,我還是覺着,這錢我不能要。”她眼珠一轉,“要不這樣,反正這事最後能不能成也在你,這錢我孝敬你吧,成不?”
夏绫生怕這贓款甩不出去,特地用了“孝敬”這個詞,表達自己的尊敬。
“别介,”甯澈看鬼一樣看她,“我可沒答應這事辦不辦。這錢是你收的,可别把鍋往我身上扣。”
夏绫瞪了他一眼。煩人。
她将鐘義寒給她的書和銀票收回來,心中想到,她就先保管一下,等日後找個機會,再還給人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