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鎮撫司,诏獄。
雲湘的手腳都被鐵鍊子牢牢固定在刑訊椅上,細密的寒意從冷硬的鐵鎖爬上她的手腕,蔓延到她的心裡,就變成了恐懼。
對面上首處坐着一穿紅色飛魚服的錦衣衛千戶,诏獄中幽沉抖動的火把,更将那身官服映得殷紅如血。
“叫什麼?”
“雲湘。”
“多大了?”
“二十二。”
“是做什麼營生的?”
雲湘滞了片刻,才小聲說:“在吟春樓謀生。”
千戶擡頭,冷眼瞥她一眼,在記錄口供的案紙上落下兩個字:女支-女。
“大人,”還未及千戶發問,雲湘卻等不及問到,“我能不能問一下,我會被關起來嗎?我外頭還有孩子,孩子太小,離不了人……”
千戶微蹙了眉,臉色冷鸷:“讓你說話了麼?”
左右看押犯人的缇騎瞧着千戶臉色,其中一人揚起手,狠狠掌了雲湘的嘴。
皮肉相擊的一聲脆音,雲湘被打的偏過頭去。她氣息起伏,用力咬住下唇,喉嚨酸澀想哭。
這并不是因為,她挨了打受不住疼。而是她不知道,自己若真的被關起來了,孩子該怎麼辦呢。
就在這時,又有人進到刑房中來了。
“莊大人。”千戶見了來人,立刻起身抱拳行禮。
莊衡點了下頭,看向刑椅中坐着的那名女子。見到她嘴角洇出的血痕,他輕皺了眉:“不是不讓用刑的嗎?”
千戶禀道:“大人,不過是個女支-女,若不管教一番,她豈能老實交代。”
莊衡喉嚨中似是被什麼東西哽住了。但他也不至于以此為由開罪同僚,末了隻是擺擺手道:“你們先出去吧,這裡我來審。”
莊衡坐到了千戶之前坐的位置上。他低頭看了眼桌上的口供狀,目光卻在年齡那行記錄上停留了一息。他擡頭打量片刻面前的女子,二十二歲,那她有孩子的時候,也不過就是十七八歲的年紀。
這讓他内心深處的某個地方有些難過。
莊衡并沒有任何聲色起伏,開口第一句話卻是:“好好活着,你的孩子需要你。”
雲湘無所适從的擡起頭。
“大人……”她的聲音因為無助而幹澀,“那要多久才能放我出去?”
莊衡道:“隻要你好好交代,今晚你就可以回去。”
雲湘眼中終于有光閃過,她拼命點頭:“好,好,您問什麼,我一定都說實話。”
與這間刑房僅一牆之隔,夏绫正與甯潇待在一塊。方才此處是莊衡親自過問的,甯潇雙手托着臉,原原本本的把怎麼甩了何敬,怎麼進了吟春樓,在房裡發生了什麼全都說了一遍。說到最後,還不忘了诟病一句他哥太過兇神惡煞。
夏绫越聽越頭疼,心想一會甯澈回去要揍孩子的話,她絕對不攔着。
甯潇并不覺得诏獄是個令人害怕的地方,待了一會覺得無聊,對莊衡擱在桌上沒拿走的佩刀又産生了濃厚的興趣。
他圍着刀看了看,問夏绫:“喬喬姐,你說莊大哥能把這把刀送給我嗎?”
夏绫把他揪回來坐好,插着手臂說:“這刀能不能歸你,你莊大哥管不了,得問你哥。”
甯潇唔了一聲,覺得這刀倒也不是非要不可。
又等了一會,莊衡才從刑房中出來,回到了這裡。
夏绫忙迎上去問:“莊大人,您都問完了?”
“嗯,”莊衡颔首,“夏姑娘有什麼要問她的,現在便進去吧。鐵拷的鑰匙給您。”
夏绫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莊衡這是想讓她做個好人,把雲湘的鐐铐去了,這樣或許能更容易問出她想要問的事情。
“謝謝莊大人。”
夏绫拿了鑰匙,往刑房中走去。诏獄中常年不見陽光,地面陰潮,走在上面并無聲音,這裡仿佛會使任何人化成與暗夜分割不清的鬼魅。
推開房門,那個瘦弱的女子正低着頭坐在刑椅中。
“雲湘姑娘。”夏绫站到她身前,安靜的打量着她。
雲湘身子一顫,仿若驚弓之鳥,驚惶的擡起頭來。
“大人,我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裡?”
她并不知該如何稱呼夏绫,隻是憑着自己對官府一些微末的了解,管誰都喊大人。
夏绫拿出鑰匙:“我還有些事情想要問你,你說實話,我就讓你出去。”
幾乎是瞬時,雲湘眼底就蓄了淚。她用力點頭到:“我什麼都說。”
“寶來當鋪中,那塊圓形的青玉玉佩,是你當掉的麼?”
雲湘神情一滞。這個問題來的太過突然。
可她知自己這片刻的猶疑已落入的夏绫的眼底,隻能避無可避,輕點了下頭。
夏绫再問:“那這東西是誰給你的?”
雲湘咬唇道:“一個……恩客。”
夏绫的心中已然涼了半截。若那個恩客真是她的兄長,若她兄長可以随随便便将父親的遺物送給露水紅顔,那這兄長,她不找也罷。
可她仍問了句:“那你還記得那恩客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