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衣服出了門,夏绫揪了揪狗子的耳朵,拉長聲音道:“鈴铛你聽到沒,要是咱倆再不快點回去的話,阿澈這塊香饽饽可就要被别人分完咯。”
聽到又要趕路,小鈴铛嗚的哀嚎了一聲,表示了極度的不滿。
夏绫蹲下身,在狗子的毛發間揉了揉,低聲道:“可是鈴铛,我真的太想太想見阿澈了,所以咱們都再堅持一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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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熙五年的最後一日,臘月三十。
今年京城的冬天格外寒冷,乾清宮的火地中已供了比往年多兩成的碳,卻仍覺得暖和不過來似的。
司禮監掌印何敬打了簾子進來,屏着氣息往次間行了幾步,見書房的正位上,那人依舊入定般坐在桌案前,手邊已堆了高高一摞親批過的票拟。
他壓低聲音問近旁伺候的小内侍:“主子還沒有要歇的意思?”
小内侍苦着臉搖頭道:“沒呢。掌印,這都已經到年三十了,往年還有小主子能陪着陛下一塊吃頓團圓飯,可今年這……”
何敬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自己卻也禁不住暗歎了口氣。大半年了,自夏姑娘帶着傅娘娘的棺椁離開後,皇上就好似沒了人氣兒似的,除了跟閣部大臣必要的議事外,自己一個人待着時,有時一天都未必說的了一句話。
整個乾清宮,仿佛變成了一座會消匿聲響的寒潭,似乎寡言少語才是這裡的本分。
何敬思量了片刻,向管事牌子要了新茶,親自端着進了書房。
甯澈手下正翻看這一折奏本,眉心間微微有些收緊。何敬探查着皇上的神色,正猶豫着何時換茶水的時機更合适,甯澈卻先一步看向了他。
“刑部右侍郎的位置若是空出來,可有什麼合适補缺的人選麼?”
何敬懵了一下,刑部右侍郎,不是那位頗為特例獨行的鐘大人麼?他頗為謹慎的回話道:“奴婢不敢妄言。主子對鐘義寒大人可是另有安排?”
甯澈哦了一聲,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手中的奏本道:“鐘義寒上的折子,奏請年後離京外放。朕倒也覺得,這人若是到了地方上能更有建樹,但這樣一來,京城裡的攤子還得有人來補。”
何敬不敢多答什麼,隻應聲說:“是。”
“又要走一個。全都走了罷。”甯澈兀自言語了一句,起筆又寫起了什麼,“明日叫刑部跟内閣來議一議吧,看他們有什麼合适的人,都薦上來。”
“主子……”何敬抿了抿唇,壯着膽子禀道,“明日是正旦了,您……”
過年了啊。
甯澈擱下筆,将雙目埋在手掌間,用力搓了搓。
“怪朕,日子都過迷糊了。”
“奴婢不敢。”何敬忙跪下,可心中沒來由的又一陣酸澀。他強打着笑意道,“主子,年下了,您也歇歇吧。日前,小主子從南邊也來了信,恭祝您萬事安康呢。”
甯澈斜靠在座椅上,習慣性的揉了揉肩膀:“嗯。這孩子到南邊之後,身子倒是養好了許多,總是鬧着想回來。但今年這冬天實在冷得厲害,朕有點不敢讓他折騰,便等天暖暖再接他回來吧。”
“是。”何敬答話道,“小主子在信裡還列了菜單,要您三十晚上同他吃一樣的菜,這便算是同您一塊吃了團圓飯了。”
“好,就按他說的做吧。”提起甯潇,甯澈面上總算是有了些神色。他思量片刻又問,“今日北鎮撫司和内閣是誰上值?”
“鎮撫司今日是莊衡大人值守。内閣幾位大人都上了年歲,您日前開了恩典,除夕便不留幾位大人當班,閣部今日便隻留了鐘義寒大人。”
甯澈聞言挑了挑眉,讪笑一聲:“又是倆孤家寡人。”
何敬順勢試探道:“主子,可要把兩位大人傳來,陪您說說話?”
甯澈心思動了一動,末了還是說:“算了。來了也是端着,不敢坐不敢吃的,掃興。”
他站起身來,走到窗邊去看了看天,時辰大概是未時末,距離天完全黑下來,還有一個多時辰。
“朕去歇一會。若還有票拟,便都拿過來吧。今日要守歲,不看些東西,怕是也熬不住。”
日子也總得過吧。
甯澈拂袖往寝閣走去,正當時,忽聞得窗外傳來一兩聲狗叫。
他以為自己是聽錯了,并未在意,卻又聽何敬在身後驚呼道:“主子,是,是小鈴铛!”
甯澈恍然轉過身來,便見一隻圍着紅圍脖的金毛大狗哈着舌頭向他飛奔而來。他下意識的蹲下身,讓狗子撲進自己懷裡,神思一片混亂。
緊接着,便有一人打起珠簾款款而來,站定笑道:“阿澈,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