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陀寺位于京城外玄峰的半山腰,如今盛夏時節,路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來此祈福之人格外多,殿前煙霧缭繞,伴随着悠遠的鐘聲,溫青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
“郎君,您跪着過久了,起身吧,您的腿會受不住的。”竹心彎腰在一旁勸着溫青。
“皆言心誠則靈,為何這送女娘娘還未顯靈?”溫青垂眸盯着合十的雙手,聲音落在竹心耳中有幾分落寞。
“郎君為人和善,送女娘娘定會讓您得償所願。”竹心也隻能幹巴巴的寬慰他。
“也許這送女也隻給人送,我在此不論如何祈禱,怕也無任何回應。”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在喃喃自語。竹心湊近了些,“郎君在說些什麼?”
“往後我不會再來。”
竹心聞言腦子一轉,“我瞧這外頭求女的多為新婚妻夫,今日主君也一道來了普陀寺,郎君為何不叫主君一起?主君随您一起,興許就靈驗了。”
竹心扶起溫青,視線掃過外頭一對對濃情蜜意的妻夫。
溫青腳步踉跄,看向外頭的眼神有些冷。
“妻主來此是為公務。”他往前走了幾步,“她從不信神佛,我何必為難她,我一人拜便足夠了。”
主仆倆緩慢地往外走,竹心瞧見了個熟悉的人。
“郎君,那可是含章郡主?他怎麼和主君在一處?”
許南也很奇怪,她與翊王之子含章郡主素不相識,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家下人來請她一叙。
“含章郡主。”許南在亭子外停下腳步,拱了拱手。
“許大人許久未見,風姿依舊。”溫潤的聲音從亭中傳來,弄得許南不知所措。
這是什麼情況,她什麼時候和含章郡主這麼熟了?在她印象裡,兩人隻見過一面。還是幾個月前,含章郡主的妻主病故,葬禮上遠遠看了一眼。
“郡主謬贊。”許南态度依舊随和。
“許大人向來不信鬼神,今日怎地來這普陀寺?”
“内人來此祈福,今日無事也便随他一道前來。”
她實在不理解兩個人在這寒暄幹什麼,她還得繼續查看這佛寺有沒有不對勁的地方。
“不知郡主叫下官前來所為何事?”
含章郡主溫和的臉一時間有些沉,“隻是想同許大人道聲謝,八年前京郊,許大人降伏猛獸,救我一命。母王飼養的猛獸襲人,多虧許大人才沒釀成慘案。否則,我今日恐怕也做不成什麼郡主了。”
許南恍然大悟,原來那群人中還有含章郡主在裡頭。
“郡主不必言謝,我一女子也不能看着你們陷于危險,卻見死不救。”
“時過境遷,我竟也還記得許大人那日勇猛的模樣。許大人倒在血泊當中,還努力睜眼瞧我,同我道謝。這些,我都從未忘懷。”
就這有點不妥了吧?許南悄悄後退一步,克制住轉身離開的沖動。這亭子雖說被棵古樹遮擋,但外面人來人往。若是被人聽到含章郡主這番話,這對她的名聲是毀滅性的打擊。
她和鳏夫沒關系,不要毀了她清正廉明、深情專一的好官、好女人形象啊。
許南正在挪動的雙腳停下,眉頭微蹙。不對!什麼東西,同他道謝?
她明明是和她那溫柔清隽的夫郎溫青道謝。
血迹将女人身下嫩綠的草染紅,一旁的猛獸奄奄一息,已經失去反抗能力。眉眼銳利的女人臉上滿是鮮血,緊緊握着從猛獸脖間拔出的長箭,看上去危險又迷人。
彼時驚魂未定的含章郡主走出人群,停在許南身旁,掏出懷中的帕子想要為她止血。
許南這時臉上還扯出一抹笑,努力睜眼,“謝謝啊,不過帕子這樣捂着止不住我的血,得叫大夫。”
人群傳來一陣驚呼,“溫青!”
溫家公子被發現暈了過去,其實暈了有一會了,現在才被發現。
“原來當日用帕子為我止血的是含章郡主。”許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若無其他事,下官便先行告退。”她再次拱手,轉身離開。
一回頭,小路盡頭的古樹旁,溫青正站在那靜靜看着她和含章郡主。
許南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卻無端感受到一陣危險的氣息。溫青背後升騰的白煙緩緩變黑,它們瘋狂湧向溫青,纏繞他沾染他。
惡意在蔓延,許南察覺到不對。她迅速走到溫青身旁,将起護在身後,直面那一團黑霧。
“都該死。”凄厲無助的聲音響起,那團黑霧緊緊纏繞着許南。它變換着形态,最後竟然變成了高挑的男子模樣,抱住許南,依靠着她。
“你是什麼東西,松開我。”她努力保持鎮定,握着溫青胳膊的手收緊。
似乎感受到她的恐懼厭惡的情緒,黑霧形态又開始産生變化,最後消散。
眼前還是人來人往的古寺,身後的溫青輕輕喚着她,“妻主,怎麼了?”
許南轉身看向溫青,松開拉着他的手,“你方才有沒有見到一團黑霧?”
溫青滿眼不解的搖頭。
她看向一旁的竹心,“竹心,你呢,你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嗎?”
竹心也搖頭,“什麼都沒有啊。主君你方才突然走過來,把郎君拉到身後,朝前頭喊了聲。”說着看向殿前的香爐。
“那沒有東西啊。”
許南内心受到極大的沖擊,她實在不敢相信方才出現在她眼前的一幕,整個人有些愣怔。
“許大人,出了什麼事?”含章郡主越過溫青,走到許南身旁,溫聲問道。
“方才看走眼了,無事,無事。”許南重新牽着溫青,“郡主,下官家中還有要事,先回了。”
含章郡主沒回應許南,而是轉身看向溫青,眼裡帶着明晃晃的惡意,“我與許夫人相識多年,今日難道一見。許大人若是着急可先行離開,稍後我親自送許夫人回府如何?”
許南現在想立刻下山去找文由,聞言看向溫青,“青青要随我先回,還是稍後同郡主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