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手卻探了上來,似乎好奇他戴個面具做什麼。
看吧看吧,隗漠心道,吓到了就不好奇了。
面具一揭開,隗漠已做好準備,每次都這樣,早就習慣了。
但這次……
臨霧真慢慢撫上他的疤痕,深深淺淺的,道:“看樣子,是戰場上毀的,你是将軍?”
竟然不害怕?強撐?
隗漠掀開眼簾,直直凝視女子。女子神情依然,隻問他,自己猜得對不對。
隗漠道:“原先是将軍,如今陛下擡舉,封了侯。”
女子又問:“有妻子否?”
隗漠擰眉,定是要嘲笑他了,也無懼,誠實道:“未有。”
女子得了答案,退後一步,叫隗漠好好看一看她。
“梁王殿下不願意娶我,你瞧瞧,我當你的妻子如何?”
隗漠心神大震。他長這模樣,當真要當他妻?
“你不怕?”隗漠直直逼視她。
女子道:“怕什麼?怕你的疤,還是怕你在床上弄死我?”
女子說着說着就笑起來:“我要個名分,你若是給我,我跟你。”
隗漠退後一步,女子的笑太耀眼,他不能多看,看多了要生出異心。
“夫人說笑了,”隗漠道,“在下不舉。”
臨霧真上前一步,竟将手按了上去,戰場上如此冷靜的将侯,此時卻慌亂後退。
退也沒用,臨霧真說:“應了啊。”
他這話一出,隗漠無地自容。
臨霧真道:“這又有什麼,我瞧你是好男兒,上得戰場建功立業,潔身自好未有妻妾,是我夫君好人選,一句話,你允不允。”
隗漠拱手便要急走離開,臨霧真哀戚道:“看來,我是無路可去了。”
隗漠頓住腳步,勸慰道:“怎會?依夫人容色,梁王殿下自是寵愛萬分,夫人不必過于擔憂。”
臨霧真歎:“真是呆子,像我這樣無名無分養在宅子裡的,等殿下有了正妻,留給我的,便隻有一碗鸩酒了。”
隗漠思索了會兒這種可能,竟不是杞人憂天。
若梁王有正妻,必是國公之女,這樣的家族,不會容忍梁王婚前的愛寵。若這女子生下長子,又成何體統。
寵愛寵愛,說到底也是自上而下的玩弄憐憫,涉及利益,往往最先消磨。
隗漠想到自己,反正這輩子沒可能找到一個真心妻子,倒不如用這名分,去幫助一個無辜女子活下去。
隗漠道:“若有那時,夫人若願,我便向梁王殿下求娶夫人。”
若真有那時,梁王殿下自是膩了,無所謂女子是死是嫁,他一求娶,看在曾經戰場上的情誼,也無可無不可了。
臨霧真擡眼,難以置信似的:“當真?”
隗漠站直了身體,規規矩矩地看她:“當真。”
臨霧真取出帕子,擦擦不存在的眼淚,猶豫道:“我喝了許多避子湯,或許沒法給你生孩子了。”
隗漠本就沒打算做真夫妻,隻是名頭罷了:“不礙事。”
又有些忍不住的憐憫,這樣一個好女孩,梁王殿下既不能給人家名分,還敗壞人家身體,真是——
隗漠打住,不能繼續想了,僭越最好止在心裡,免得蛐蛐慣了什麼時候喝多了酒順嘴就說出去。
腦袋還是要的。
臨霧真沒想到王栖水手下的将領這般好哄,一時之間還不知道如何繼續了。
他又擦了擦眼下,拭淚狀,很小心,朱砂痣被掩蓋住了,别擦花了。
隗漠這嘴卻沒忍住:“不用哭,哭不出來的話。”
臨霧真很想惱羞成怒,但到底不是曾經了,隻微微笑道:“哎呀,被侯爺發現了。”
他大大方方收了錦帕,笑着:“那臣妾與侯爺說定了,誰反悔,誰是小狗。”
隗漠忍不住唇角一揚,夫人也太孩子氣了些,小狗又算什麼,他當下就能汪出來。這詛咒,沒力道。
隗漠忍着腹诽,遏制笑意:“好,誰反悔,誰小狗。”
臨霧真這才把面具還給他:“又不吓人,還戴個面具,我還以為是羅刹鬼呢,白好奇一場。”
隗漠心裡甜絲絲的,他也沒戴回去,等離開了再戴吧。
不管夫人說的真心或假意,多看看他這張臉,沒準就看習慣了。
隗漠離開後,林壑靜從假山後走了出來。
“為什麼需要他?”林壑靜問。
臨霧真回頭,往花路深處走去:“順手罷了。”
林壑靜望着他的背影,順手就試探着用用,不順手就扔了。
他在公子心裡,也是如此地位吧。
但大夫,治病救人,不是為了在病人心中有多重要,隻是治病而已。
林壑靜跟了上去。
深夜,王猙忙完軍事回來,不願打攪入睡的臨霧真,往書房走去,卻有好事者将白日府中之事告知——萬戶侯逗留花園,夫人與之調笑。
王猙披霜帶露,走進了臨霧真的寝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