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
林阮雲取了紙硯,正專注地寫着信,沈蒲則安靜地站在她身邊,她如同往日一般将他當作空氣,這本就是習以為常的事情,他卻第一次如此難熬。
明明隻要能待在她身邊就可以。
明明得到了以往從來不曾有過的觸碰。
他應該知足的。還在妄想些什麼呢?
沈蒲垂眸看了一眼林阮雲,鴉羽般漆黑的發絲從她肩上垂落下來,纖長的睫毛低垂着,清麗的臉雖說冷淡,卻認真得令人着迷。
他幾乎是看得癡了,但一想到剛才的事,又忍不住泛起一陣酸楚……
越想沈蒲越是委屈,抿了抿唇,一狠心轉身便要走。
“去哪兒?”
林阮雲寫完信,将毛筆擱下,頭也不擡道了一句。
沈蒲沒出息地停下腳步,腳底像被黏住了一般,半步也邁不出去。
他背對着她,低着頭,聲音悶悶的:“怕打擾大人,我還是回院子裡去吧。”
這下連妻主也不叫了。
林阮雲将信紙攤開輕輕将墨迹吹幹,聞言點了點頭,道:“嗯,回去吧,今後沒有通報不準擅自進入書房。”
沈蒲知道她的規矩,今日還闖進來,恐怕不隻是關心她的身體這麼簡單。
但是林阮雲并不打算去問。
沈蒲心碎了一地,他竟然以為她會挽留他。
他回頭,昳麗的臉難以置信地看着林阮雲,那雙漂亮的眼睛裡,甚至多了幾分哀怨和委屈。
“大人就不想知道我為何會闖進來嗎?”
墨迹幹|得差不多了,林阮雲便将折好的信紙裝進信封裡,聞言,她唇角勾起一抹很淺的弧度。
她從來不需要問,因為沈蒲自己會告訴她的。
“嗯,說來聽聽。”
沈蒲卻突然靜了下來。
明明有許多的話想對她說,卻忽然不知如何開口。
難道要告訴她上一世,馮玉背叛了她,被親手教導長大的小皇帝抄家,最終被斬首嗎?
告訴她,她滿腔赤誠忠心,最後抵不過皇帝的猜忌,而被辜負嗎?
沈蒲望着林阮雲,他的妻主身居相位,位高權重,明明一輩子都應該是這般耀眼高高在上。
可一想到她上一世凄慘的下場,沈蒲就心如刀絞。
許久沒有聽見回音,林阮雲察覺了一絲不對勁,側頭一看,便瞧見沈蒲靜靜站在那裡,鼻尖微紅,雙眸似乎被打濕了,帶着些氤氲霧氣,似是怕吵到她,微抿着唇,一點聲音也沒有。
這是哭了?
他這樣,令她忽然想起上一世在刑場,他哭的樣子,也是安安靜靜的。自盡的時候也是。靜得令人心慌。
林阮雲原本淡定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痕。
她将信件放到一邊,“怎麼了?”
不問還好,一問沈蒲頓時鼻子酸得厲害,好一會兒才悶着聲音道:“妻主,您能不能不要再用馮玉了?”
林阮雲眯了眯眼睛,凝着他看了一會兒,才啟唇道:“可以。”
沈蒲沒想到她會答應,神情怔了下,但是旋即便聽到她話鋒一轉:“不過,你要告訴我為什麼。”
他不能說。
且不說林阮雲會不會信,她本就不喜他,說出來上一世的事,若是将他當作妖物……
沈蒲沒辦法接受。
他慢慢在她的太師椅旁屈膝跪下了下來,她的衣袖近在咫尺,沈蒲克制去碰的沖動,隻是将纖細白皙的雙手輕輕搭在椅把上,仰起雪白姝麗的臉,漆黑的眼眸濕潤潤的,懇求般望着林阮雲。
“我不喜歡他,妻主,我求你了,别再用馮玉了。”
有一種毛茸茸的無害又柔軟的質感。
林阮雲心裡浮現出一絲癢意,她閉了閉眼,用指尖揉了揉眉間。
吐露的話語卻冰冷得不近人情。
“你難道不知道馮玉對我的用處嗎?沈蒲你逾越了。”
“這次我不與你計較,起來吧,回院子裡去吧。”
聞言,沈蒲臉色頓時白了下來,垂下眼睫,掩蓋住了裡面的黯然。
“是。”
沈蒲走了。
但剛一踏出書房門,便看見蘇子離端着茶盅在外面。
蘇子離卻一點也不驚訝,還對沈蒲颔首一笑。
但這落在沈蒲眼中,卻與赤|裸裸的炫耀無異。
可就算是這樣,他都沒有資格去問林阮雲半句。
也不敢問。
沈蒲強作顔笑,回以颔首,便垂下眸,逃一般地離開了。
蘇子離望着沈蒲的背影,輕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