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漆黑的夜空中空蕩蕩的,隻綴着幾顆稀疏的星星,籠罩着整座皇城。
此時皇城内卻是燈火通明。
議政殿内。
身穿明黃龍袍的少女臉色難看地看着桌上堆積如山的折子,久久沒有言語。
“陛下,您隻是盯着這折子也不會變少,多少批一點,您也能輕松些。”
空蕩蕩的大殿内傳來一道平靜的,卻又隐約夾雜一絲輕看的聲音。
馮苁沒有擡頭,隻是聽聲音就知道是誰來了。她放在桌子上的手倏地攥緊,臉上也多了幾分陰沉,幾乎咬牙切齒道:“她什麼時候回宮?”
聽到這話,馮玉有些厭煩扯了扯唇角。看也不看馮苁,也不行禮,直接在兩側擺好的椅子上做下,理了理衣袍道:“不是跟陛下說了,林相這幾日病着,暫時還回不來。”
“不過陛下也大了,有些事情是該學着自己做了,一直靠着林相也不是法子啊。”
輕飄飄的幾句話,卻在瞬間激怒了馮苁,她纖細的身體往前傾,雙手一揮,滿桌的折子便嘩啦啦掉了一地,指着馮玉怒道:“連你也覺得朕無能?朕隻是年紀小,許多事務當然要林相幫襯着,皇帝一個人能處理,那還要滿朝文武大臣有何用?!”
及笄禮都過去兩年了,這話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馮玉端着茶盞慢慢喝着茶,懶得同她争辯。若不是母皇子嗣稀薄,去世前隻留下馮苁這麼一個女兒繼承大統,皇位如何也輪不到她這個草包姐姐來做。
也就用不着臨終前托孤,讓林阮雲在左右教導輔佐,令林阮雲逐漸獨攬朝政,權勢日益壯大,連讓他霸占林阮雲的機會也沒有了。
想到這裡,馮玉不禁捏緊了手裡的茶盞,手心的傷口又開始隐隐作痛。
他放下了茶盞,想起白日書房裡林阮雲的坐姿,不由自主地學了起來,也将手搭在椅把上,另一隻手則抵在鬓間,姿态慵懶,偏狹長的眼睛中,沒有一點弟弟對姐姐的溫情。“陛下不願批折子,與其在此生氣,不如先想想法子如何安撫那些朝臣。”
聞言,馮苁原本因為怒氣而不斷起伏的胸口,頓時像洩了氣一般停了下來。
她木木地在龍椅上坐下。
馮玉冷眼看着 ,這幾日朝臣為了這些折子不知道催了幾回了。朝堂本來是商議朝政的地方,這幾日的大臣就像那沒了鎖鍊的野犬,每日就着奏折的事狂吠。
因為即使說别的事情,皇帝也不會處理。
跟在馮苁身邊這幾日,馮玉已經快記不清林阮雲在時,朝堂那肅穆,又秩序井然的樣子了。
那些奏折,即便心有不滿,借那些朝臣十個膽子也不敢直接去催林阮雲這個宰相。
表面在對馮苁發難,其實是變相地在催林阮雲。
誰不知道林阮雲最在意的就是馮苁,是見不得馮苁受委屈的。
想到這裡,馮玉甚至忍不住嫉妒起馮苁來。
撇了一眼馮苁還在那發愣的樣子,他有些看不上,便起身走了。
皇城的大道上,即便挂着燈籠也如同虛設,依然漆黑一片,長長的望不見盡頭的景象。馮玉提着燈籠走了一會兒,看見前方一點發紅的光,朝着他的方向走來。
馮玉停下了腳步,對面的卻還在靠近,他下意識握住劍柄,直到看清來人的模樣,他才慢慢放松下來。
“馮大人,我家主人有請。”
*
相府望雲苑内,蘇子離正坐在回廊下繡着荷包,剛一将金線剪斷,擡眸便看到一個侍從端着一碟點心走了過來。
侍從行了禮,雙手将點心遞過去,對蘇子離道:“大人得了些聚珍園的點心,命奴才送些來給公子嘗嘗。”
蘇子離起身接過來,垂眸看了一眼,溫和一笑:“沈公子那兒也有?”
“是。”
蘇子離笑意深了深,卻意味不明,隻道:“子離多謝大人。”
等小侍走後,他才慢慢坐下,将瓷碟放在了旁邊的茶幾上,那碟子裡有兩種糕點,一個是蟹粉酥,另一個則是棗泥糕。
蘇子離小臂輕輕放在茶幾上,青白色緞面袖子順着桌面垂了下來,他低眸凝着糕點,半晌才擡手揀了蟹粉酥,小小咬了一口。
這時在屋子後面緩緩探出一個人影,正是剛才送點心的侍從。他朝蘇子離的方向看了一眼,見他吃了,這才悄悄離開。
出了院子,隻見假山後面的亭子那兒坐着一個女子。
侍從連忙走了過去,對女子行禮道:“紅岚姐姐,點心已經送去了,吃了。”
另一邊的舒雲苑内。
男侍端着一碟糕點恭敬地站在屏風那兒。
沈蒲倚着軟枕,鴉黑的發絲披散,還有幾縷垂落軟軟搭在肩上,更映襯得肌膚潔白如玉,他眼巴巴地望着那一碟糕點,姿态上卻還是保持着矜持。
“妻主是給我一個人的?”
男侍圓圓的臉蛋笑得十分和善,坦然道:“各院子都有的,老夫人那兒方才也送去了。”
沈蒲垂下眼睫,淺笑着又問:“蘇公子呢?”
“也送了的。”
石绫在一旁看着,心裡直歎氣,公子明明早就猜到了,還折磨自己似的問出來。
他都覺得公子是不是魔怔了。
沈蒲臉上還保持着笑,模樣溫柔又懂事,“這倒是應該的,放下吧,替我多謝妻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