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從薄霧中透出,灑落在尚且空曠寂靜的皇城大道内,青石闆磚上仿佛也被鍍上了一層金光。
不多一會兒,穿戴整齊的大臣們紛紛從正陽門内進宮,遇見相熟的同僚便結隊成團互相寒暄着。
一個稍顯年輕的女子,望着前方層疊高聳的台階,歎了口氣道:“唉,我這兩日都不曾遞折子,也不知陛下可将之前的批了……”
旁邊的同僚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您還不了解陛下嗎,張侍的折子都遞上去三天了,現在也沒個聲兒,您的我看就别想咯。”
女子忽然停下腳步,問:“您可知林相何時回宮?”
同僚表情讪讪,“這……林相從來不曾離宮這般久,也着實是怪了些。”
“聽是似乎是林禦史病了,林相是回去侍奉來着。”
這時與兩人并行的女子,聞言便湊過去道:“林禦史病了不假,可也不是什麼要緊的……聽說林相在府中藏着位美貌的側室,林相許久不曾回去,這小别勝新婚,莫不是這小側室将林相的魂勾去了……”
聽見有關男子的話頭,還是跟林相挂鈎的,又有三三兩兩的同僚們聞着味兒似的,都聚了過來。
“敢情林相是樂不思蜀啊,唉也是,整日待在政事堂女人堆中,林相再清心寡欲,也該憋壞……”
話音未落,說話的女子餘光忽的瞥見台階上的一抹黑色的身影,頓時将未說完的話頭咽了下去。
那人穿着黑色束身便服,腰縛緞帶,勾勒出纖韌又有力的形狀,更映襯得身形修長挺拔,發絲也高高束起,打理得分外熨帖,一絲不苟,毫無保留地展露出如玉般的臉。
但再好的顔色,台階下的女子也不敢多看半眼。
男子狹長的眸凝着下面的人群,原本就沉冷的神情,緩緩滲出幾分陰寒。
“諸位大人,陛下銮駕已起,大人們難不成是想讓讓陛下等着諸位嗎?”
這幾個穿戴整齊的官員面面相觑,若論地位這幾人遠在作為侍從的馮玉之上,卻不敢表露半點不滿,隻是讪笑着道了句:“多謝馮公子提醒。”便快步走了。
當一腳快踏進大殿時,有位女子到底是沒忍住回頭望了眼,隻見近百級的台階之下,那個模糊的黑色身影還在,不禁皺了皺眉,小聲嘀咕道:“這些時日馮玉總待在這兒做什麼?冷不丁瞧見還真是瘆得慌。”
經過的同僚聽見了,神情有些詫異,“你不知他來此是為何?”
女子一頭霧水地搖了搖頭。
那同僚也不告訴她,隻是以袖子掩面,揶揄地笑了笑:“連男子這點子心思也瞧不出,怨不得陳大人您到現在都不曾娶夫納侍……”
女子:“……”
等到朝臣們全都入了殿,正陽門又恢複剛才空蕩蕩的樣子,晨間微微展露頭角的陽光,此時也曝露出大片來,變得刺目。
馮玉依然是靜靜站在台階上,陽光落在他身上,一動不動,像是入定了一般凝望着正陽門的方向,期望着想要看到那個令他日思夜想的身影。
不遠處走來幾個灑掃的宮人,為首的與另外幾個人使了個眼色,又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便揮了揮手将人分派下去做事。
頭一天做灑掃的小宮人沒見過馮玉,正擦着玉欄,見馮玉這副樣子,不由得好奇,便俯身悄悄問身邊擦地的宮人:“正陽門早就關了,日頭也大了,這位大人還在此處做什麼?”
擦地的頭也不擡道:“他是在等宰相大人呢。”
“宰相大人?”小宮人似回憶起什麼一般,一臉疑惑道:“可是宰相大人卯時就騎馬入宮了啊……”
那擦地的宮人還未來得及反應,隻感覺頭上有一陣風掠過,接着便聽到了小宮人的驚呼聲。
“你說什麼?”
小宮人的衣領被一隻手攥着拎起,對上那雙原本如寒潭一般沉寂的眼睛,現在猶如被擲入了巨石般,驚起了駭浪。
正在他身體抖得已經說不出話的時候,馮玉緩緩松了手,回頭望向了伫立在層層台階上的大殿。
小宮人連滾帶爬地躲到了另一個宮人身後,悄悄望了眼扶着玉欄的男子,從他的視角,隻能看到半張側臉。
陰冷的沒有表情。
卻依稀透着幾分受傷。
……
朝臣們互相說着話踏進殿的時候,說話聲在邁過門檻的那一刻,就被什麼突兀地阻斷了。就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與殿外的紛擾不同,殿裡靜得出奇。
一擡頭往前望去,第一眼便看見了為首站着的一位穿着月白色長袍的年輕女子。秀麗的身姿玉立,發冠高束,雙手攏在袖中,她半垂着眼眸,神情極淡。
後進殿的朝臣這才發現,先進的那一批早就已經各自有序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