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趙鬥純的關系怎麼樣?”
郭西琴說:“還行,之前來我們家吃過兩次飯,趙鬥純說宋默生家裡是開珠寶店的,很有錢,送過我家孩子小金鎖,也給我送過一個金镯子。”
沈臨坐在沙發裡,兩條修長的腿交疊在一起,偏頭略微思考了下,開口問她:“你知道宋默生的女朋友嗎?”
郭西琴一愣。
看到她的反應,陸岩封眉毛微微皺起,她似乎是知道,但是又好像有些不确定。
“那個跳舞的吳晗?”郭西琴說,“我隻是在趙鬥純的手機相冊裡見過照片,剛開始我以為是趙鬥純在外頭撩騷,還和他吵了好大一架,後來他說那是宋默生的女朋友,長得挺漂亮的,身材也好,還是全國數一數二的舞蹈家,我也覺得人家不可能看上趙鬥純,所以他說是宋默生的女朋友我相信的。”
走出小區,陰沉的雲層裡竟然投下一縷掙破束縛的陽光,好像給昏暗的天捅破個窟窿。
沈臨雙手插兜,回身看着黑洞洞的樓道,太陽地和背陰處一線之隔,卻如同兩個世界。
“對自己的判斷有了懷疑?”
陸岩封掏出煙盒輕輕一磕,抽出支煙正要點,沈臨伸手按住了他。
“倒不是對自己的判斷産生了懷疑,隻是覺得這個女人的話邏輯不通。”
陸岩封捏着打火機無意識地在手指間來回轉,“邏輯不通?”
“她說,是趙鬥純給她下藥,然後自導自演了一場抓她出軌的戲碼,就是為了讓她淨身出戶。”
陸岩封點頭:“嗯。”
沈臨說:“這不是很奇怪嗎?二人共同育有一子,和妻子沒有深仇大恨,那個所謂的小三甚至有沒有這個人都還待定,趙鬥純不惜給自己帶綠帽子也要讓她淨身出戶的理由是什麼?”
“對,所有作案都是有動機的。”陸岩封贊同,“趙鬥純的做這一切的動機隻是因為一個可能都不存在的小三,的确邏輯不通。”
“除非……”沈臨說,“趙鬥純有其他非離婚不可的動機,絕對不是因為那個無中生有的三。”
“怎麼樣?”陸岩封點點他,“要不要跟我去個地方?”
沈臨:“你有線索了?”
陸岩封神秘一笑:“放心,肯定不會讓你失望。”
路虎車在市區裡闖迷宮似的一通七拐八繞,最後停在一處獨門獨戶的小三層别墅前。
沈臨隔着車窗往外看了眼,問他:“上班時間,你要請我吃私房菜?”
“私房菜?”陸岩封熄火,非常認真地考慮了下:“提議不錯,回頭我請你,下車吧。”
沈臨擰着眉毛跟他下車,兩人一前一後上了樓梯,門一打開,立刻有個長得非常英俊堅毅的年輕男人跟陸岩封打招呼:“回來了?”
陸岩封拍拍他肩膀:“葉哥,人已經到了嗎?”
對方一雙劍眉斜飛入鬓,舉手投足簡潔幹練,看着陸岩封嘴角吟笑,說:“早就到了,等你好久了。”
兩人之間舉止親密,像多年老友又似感情很好的兄弟,沈臨看在眼裡,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些酸。
“走吧,小五。”
陸岩封忽然拽起沈臨的手,很自然的肢體接觸,沒有刻意地醞釀和煽情,沈臨卻忽然有些心虛,耳根發燙。
兩人進門的一瞬間,沈臨和葉寒擦肩而過,他從葉寒臉上看到了些……大哥看弟媳的慈愛,向來外表冷淡的沈臨此刻心裡一個咯噔,腳步都變得虛浮了。
客廳裡,陳姗正和一名穿着白襯衫的警長閑聊,見到陸岩封忙介紹道:“岩封,這是段嶽警長。”
陸岩封上前跟段嶽握手:“段警長,你好。”
“陸支隊長,你好。”段嶽起身,和他握了手。
陸岩封轉身給他介紹:“這是我們刑偵支隊的畫像師沈臨。”
“沈警官,你好。”段嶽和沈臨握過手,也沒有多做寒暄直接進入正題,“我們警署在接到京台公安局發出的協助調查令後,立刻派出六名在職警員過來介入,關于京台公安局要求我們協助提供的宋默生的資料以及宋家逝亡的保姆梁詩林的個人資料,我已經帶過來了。”
香港那邊調過來協助的警察,不在公安局碰面,跑一個私人别墅裡來和他們接頭,陳局人還不在?
沈臨拿眼神問陸岩封:‘怎麼回事?你不給我解釋一下嗎?這符合工作規定?’
陸岩封拍拍他的手,同樣以眼神回應:‘稍安勿躁,等會跟你解釋。’然後接過段警長遞給他的材料翻開。
沈臨立刻湊上去。
資料裡面關于宋默生的詳細資料基本和之前他們調查到的基本一緻,沒什麼問題,倒是梁詩林,這個人的死有很大疑點。
這份尖沙咀警署提供的資料裡顯示,梁詩林過世前曾經報過兩次警,兩次報警時間間隔半個月,報警事件一次是性騷擾,一次是被強/奸。
梁詩林在口供裡很明确說,強/奸自己的人是宋默生。
但警方結案報告中寫的卻是,梁詩林有嚴重的精神疾病,醫院鑒定她有被害妄想,已經有人格分裂征象,這份結案報告裡還有一條,梁詩林體内沒有發現屬于宋默生的精斑,甚至梁詩林的□□也是完好無損的。
段警長說:“梁詩林報案沒多久便死在了一次火災中。”他從文件夾裡拿出一張案發現場拍攝的照片,“當時負責案子的幾名警員出現場,記錄下了死者最後的樣子。”
陸岩封接過照片,那照片裡背景焦黑,灰燼廢墟中梁詩林的屍體面部已經燒焦和背景融為一體,身上的衣服有幾塊也被火苗舔舐出黃黑相接的硬塊。
沈臨目光落在照片中梁詩林的手上。
陸岩封幾乎也是同時注意到了那雙黢黑的手。
雖然皮肉已經燒毀,但仍然能非常明顯的看出,梁詩林的手指比正常人的手指長短比例要短一截。
“她的手指被人切掉了。”沈臨說。
段警長笑着搖搖頭:“确實,梁詩林的手指看上去比正常人的短,不過那不是被人切掉了,而是遺傳,她的手指天生粗短,我們的法醫非常優秀且專業,他們不會出錯。”
雖然他這麼說,但眼前這倆人卻沒有接段警長的話。
沈臨非常堅信自己不會看錯。
至于陸岩封,他非常堅信沈臨不會看錯。
“好。”陸岩封率先起身,“你們提供的這些資料對我們很有幫助,辛苦了。”
段警長說:“陸支隊長太客氣了,協助内地公安破案也是我們港警的職責,如果還有别的需要我們幫忙的,盡管通知我,我們随時配合。”
送走段警長,陸岩封問沈臨:“你有什麼看法?”
沈臨叩着桌面上一疊紙,語氣裡有了些妥協的味道:“或許陸支隊你說的沒錯,宋默生的确有很大嫌疑。”
“不容易。”陸岩封感慨,“說服沈老師站在我這邊查案,真不容易。”
沈臨沖他彎唇一笑:“并沒有站在陸支隊這邊查案,我仍然堅持己見。”
“你就這麼為宋默生開脫?”陸岩封揶揄。
沈臨搖頭:“不是為他開脫,是…”
“岩封。”
話沒說完,沈臨的話被一個溫柔的中年女聲打斷了了,他看向端着茶點走過來的陳姗。
其實從一開始進客廳,沈臨就注意到了向他們介紹段嶽的這位年輕又有氣質的女士了,說話好聽對陸岩封非常溫柔,是那種無微不至照顧的溫柔,剛才談案子,他暫時忽略了這位女士的存在,現在偌大的客廳裡就剩下他們三個人,就沒法再忽略了。
好巧不巧,剛才給他和陸岩封開門,陸岩封喊葉哥地那個人也走了過來,恭敬地稱呼了她一聲:“陸太太。”
沈臨看看陸岩封,心裡大概猜了個七七八八:陸岩封家庭背景很硬,年紀輕輕就娶了太太也很正常。
想到這裡,沈臨打心眼裡鄙視自己,進門前竟然揣測陸岩封和這個葉哥不清不楚!根正苗紅紅到發紫的家庭背景裡,怎麼可能會養出一個性取向不正常的人?
他真是瘋了,敢懷疑陸岩封是個給。
想到這,沈臨在心裡默默向陸岩封道了個歉,正想上前跟‘陸太太’禮貌的打個招呼,蓦地,聽到旁邊陸岩封喊了一聲“媽。”
沈臨整個僵在了原地。
真就……
一天到晚,不知道自己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
陳姗笑着招呼他們倆:“坐坐坐,小沈也坐,我剛才去做了點岩封愛吃的龍須酥,你也嘗嘗。”
沈臨不好意思推卻長輩的好意,捏了塊龍須酥咬了半口。
他從小不愛吃甜食,總覺得膩的牙疼,反倒喜歡吃些苦瓜之類的東西,父母總說他是家裡基因突變的異種。
龍須酥入口,卻帶着點微微的苦杏仁味道,意外的并不甜膩,甚至有些清爽提神。
“怎麼樣?”
陳姗盯着沈臨,滿臉期待他的反饋。
沈臨捏着剩下的半塊龍須酥,非常乖孩子式回答:“味道清爽,很好吃,和我之前吃過的不一樣。”
陳姗笑:“我們家岩封是個怪胎,從小就不喜歡吃那些甜膩掉牙的東西,我把龍須酥的配方改了幾十遍,才對他口味,沒想到你能和他吃到一起。”
沈臨想到陸岩封說的芥末拌薄荷,覺得他和陸岩封還是吃不到一起去的。
“岩封從小在大院長大,後來随着老陸升遷,那些小夥伴也天南海北的不往來了,現在身邊都沒什麼朋友。”那邊陳姗仍舊絮絮叨叨的,“這下好了,你和他口味相投,他以後在局裡就不會形單影隻總是一個人了,我也放心。”
沈臨嘴上說着會敬愛領導,心裡卻在想:阿姨你可千萬别放心,我們倆絕對玩不到一塊去。
面對‘陸太太’的喋喋不休,沈臨拿眼神跟陸岩封求救,陸岩封不為所動,看着自家陳姗女士和沈臨攀談,心裡沾沾自喜。
沈臨無語至極,說好的出來辦案子,結果這是在做什麼?帶薪陪‘陸太太’話家常,吃龍須酥,喝上好的福建貢茶……
好不容易在陳姗意猶未盡的目光裡上了路虎車,沈臨一直繃着笑的臉直接垮掉。
陸岩封搖下車窗,沖陳姗女士揮揮手:“媽,那我們先走了。”
沈臨趕緊重新扯起微笑:“陳阿姨,再見。”
這個氛圍烘托的,大有新婚夫妻三朝回門之勢,沈臨覺得很心累,反觀開車的陸岩封,滿臉寫着四個大字:喜出望外。
沈臨不知道他有什麼可高興地。
陸岩封打着方向盤,心裡想的都是陳姗女士很中意沈臨,阻力降低百分之十。
“一會兒在十裡橋小區把我放下。”沈臨忽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