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無人能在這場亂世中低調,那就打明牌好了,一起在這棋盤上厮殺吧,直到決出勝者。
現在我有不用苟着的底氣,也有不懼風雨的實力,當今亂世,幾人可與我争鋒。
沈雲之抖抖腿,窗外春雨淅瀝瀝的,佳人在側,她靜悠悠地享受這難得的閑适。
衛安懷僵直了身體,盡力忽視那别有意味的目光,然而心靈的不安一再擴大,掌心之書如燙手山芋,令他幾乎無法維持沉着冷靜,那些消失于歲月戰火中的孤本,如奇迹一般重現人間,陳列在這偌大的書房裡,對于嗜書之人而言,這是何等的人間天堂。
衛安懷輕輕拂過嶄新的紙面,無聲歎氣,她開啟了秘密,無疑志在于他。
“喜歡嗎!”無聲無息的,姑娘突如其來地将下巴擱在了心儀之人的肩頸處,懷中人一激靈,就要起身掙脫,反被摁回原位。
無視他的抗拒,雙手從他的肩膀遊走到小臂,直至緊緊扣住他的掙紮的雙手。
“放開!”語氣倉惶,氣息開始不順。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沈雲之拇指摩挲着。
出乎他的預料,沈雲之簡直是明目張膽,衛安懷回頭,深深望了她一眼。
“雖然不知道你是以何種方式讓他們重現人間的,但此舉足矣令天下學子歸心。”衛安懷頓了頓,一旦宣揚開來,這利器直擊人心,算是久負盛名的鴻儒,也定會動搖。
衛安懷怨恨其強勢侵犯,但作為對手,他感到無力,這是任何陰謀詭計都無法挫敗的陽謀,天下學子,豈會拒書于門外,尤其是曾認為無緣一覽的散佚古籍。
那些在天災人禍中被損毀的思想結晶,他遺憾,天下學子亦遺憾,如今能得以一見,誰不趨之若鹜!
沈雲之當然知道,“不要逃避我的問題。”她笑眯眯的,洋洋自得。
很多年前她就一直在做這件事,隻是北越地理位置太過邊緣,這些年來幾乎不為人知。
當初她強勢取締那些吟風弄月之地,終結無數女子悲歌,北越的寥寥無幾的酸儒哪個不罵,利益相關者作亂不休,就連下屬也是不理解,主要是沒了妓女,花捐便沒了,北越民生凋敝,官府窮的拆東牆補西牆,花捐是重要财政來源之一,外憂内患,沈雲之“一意孤行”,沒高談論闊何為人權,何為平等,無他,這個時代沒有它們的根基,她直接大棒蜜棗齊上,宗旨隻有一個,要他們聽話,不管服還是不服,反對之聲最終熄滅,但人心并未在她。
後來她立下規矩,入沈氏學堂才可以學到借到這些珍貴的典籍,無論是顧及自身還是家中子孫,當然也扭不過沈雲之這條大腿,反對者無論如何作對都讨不了好,尤其是在意識到典籍之珍貴,世間難尋之後,人心才開始向沈雲之歸攏。
被如此清亮執着的目光包圍着,衛安懷罕見地感到一絲狼狽,沈雲之故意收攏懷抱,兩人在明媚的春光中逐漸緊偎。
母庸置疑,衛安懷沒法違背心意,散佚的典籍得以重現,正如明珠不再蒙塵,寂滅薪火重燃,求學者如何不欣喜若狂,但他沉默不已,他察覺到了這背後沉浮的龐大秘密,他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好奇是有,但他仍心有餘悸,知道越多,被吞噬的就越深,他不願被獻祭在沈雲之這個陰影之中。
“我累了。”氣惱的聲音伴随者連綿不絕的低咳從她懷中傳出。
“好吧,你可真是讓人無可奈何。”沈雲之一口含住他的耳珠,略施小懲。
衛安懷猝不及防,反應過來她做了何事之後,難堪頓起,可沈雲之豈會給他機會逃走,衛安懷強撐着忍受這輕浮的舉動。
無可奈何是你自招的,何時這春光才能再堂堂正正地照回他的身上,衛安懷放空了自己,望着窗沿上片片光影發愣。
默契般的,誰都沒有撕開這薄薄的窗紙。
見他手不釋卷,沉心研讀,郁郁愁緒稍解,沈雲之心下略松。
可随之而來的,是日後的吃味。
隻因好學的衛公子手不辍卷,日複一日地沉浸在這黃金屋中,不可自拔。
他綻放出了極大的熱情,沉湎于探尋先人思想的識海中,筆耕不辍的研讀,注釋,反而不知不覺化去部分尖銳怨怒,餘下平靜。
一些以前論斷被他推翻,他更深地看到了不一樣的她,回想起那雙目光堅定清亮的眼神,他實在無法想象她會是一個下流,私德有虧之人,她很奇怪,她的某些所言所想與這世間矛盾,然而所行所為收效甚偉,令人欽佩,她執政仁慈而不軟弱,拯生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懸。
衛安懷往後靠去,頗感費解,為何這樣的人會這般下作地對待他,死難求,生亦難現于人前,難道他身上有某種特質,引誘出了她魔鬼的一面嗎!衛安懷苦澀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