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濤見大勢已去,心中不甘,趁着混亂黑暗偷偷帶人從密道潛回城中。
彼時柏夫人見城中人心動蕩不安,沈雲之怕她心中不好受,早讓人請她一同去密室避風波,可她拒絕了,堅決留在院中主持局面,她抱出沈昭,讓玲珑帶去同衛安懷兄妹二人作伴。
她心思剔透,平日裡亦察覺到枕邊人的異動,多有規勸,隻是難敵沈浩心中的魔念。
“英娘...”
柏夫人聞聲走出房門,沈浩急忙上前想要抓住她的手,柏夫人後退避開,她四處望去,悲傷心痛,留下保護她的府兵死的死,傷的傷。
“英娘,快,快帶上小昭和我走,我們去塞外,去天瑪部落,我和他們大王子...英娘...”
沈浩僵住了,夫妻多年,他從未見過她如此陌生的目光。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知道會今夜會死多少人嗎!我們辛辛苦苦付出的心血,培育出來的優秀年輕人們,沒有犧牲在戰場上,卻折損在内鬥中,隻因你一己之私。”柏夫人恨地牙根顫抖。
“不,不是這樣的,英娘,我這麼做從不是為了私欲。”沈浩猙獰地低吼。
“事到如今,你還在狡辯。”柏夫人失望歎氣。
這時,近衛回來了,他告訴沈浩,小姐不在房中。
“英娘,小昭你抱去哪了?告訴我,我們把她找回來,不要讓她落在沈雲之手中,我們一家三口遠走高飛,我以後都聽你的,求你了。”沈浩哽咽起來。
“宜鏡心胸坦蕩,她絕不會對小昭不利,反倒是你,你自私自利,鑄成大錯,你将使她終生蒙羞。”柏夫人目光犀利。
“不,會害了小昭的不是我,隻會是沈雲之,她根本就不是我們的侄女,她是個妖魔鬼怪。”沈浩情緒激動,脖子青筋暴起。
“住嘴,宜鏡是我們親自看着長大的,她怎麼可能來曆不明,你為了開脫罪責,竟然信口雌黃。”何止柏夫人駭然,周圍人亦如是。
“你不知道,當年大嫂懷胎七月,大夫就診斷出是個死胎,大哥和我擔心大嫂身體承受不住這個打擊,所以就沒有說出來,隻是暗中吩咐大夫開引産的藥,我和大哥親眼看着大嫂喝下去的,可是孩子沒有打下來,再請大夫上門,胎兒竟死而複生了。大哥被失而複得的喜悅沖昏了頭腦,但我沒有,由死轉生本就違背常理。我知道你不敢相信,我當時也是将信将疑,許是大夫診斷錯了,也可能是藥不重,胎兒強健才無事,可自從她生下來,一連兩年病歪歪的...”沈浩頓住,猶豫不決。
“小孩子身體不好也是有的。”他所說種種,并不那麼令人信服。
“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沈浩艱澀開口。
“當時大哥大嫂急得不行,神婆說她魂輕,需請個德高望重的出世之人護持,恰逢大哥回京述職,聽聞虛塵大師乃是當今一等一的高僧,便七次前往雲光寺懇請,大師被大哥誠意打動,便答應了,結果大師過府一看,當場大驚失色,我們幾次三番求問,大師竟說她是命理重續之人,運道天定,不能幹涉,并讓我們不要再拜見他。我們啟程回北越後不久,虛塵大師就圓寂了,然後他的弟子空見大師便接任了主持之位。”
沈浩神色複雜地望着柏夫人,上前包住她冰冷的雙手,柏夫人驚駭到腦子亂糟糟的,不一會才回複冷靜。
這時左右近衛也回過神來,出聲催促沈浩,耽擱太久,就出不了城了。
“和我走吧,英娘,有機會我們再拿回一切,除去魔頭,救回小昭。”
一如往昔的溫柔語調,卻令柏夫人痛苦萬分,她用力抽回手,語氣堅決:“我不會走的,你也不能走,我們必須為這城裡城外的不幸負責。宜鏡就算是妖魔鬼怪出身,那又如何,這二十年來,她為北越的繁榮安定鞠躬盡瘁,其心之善,其政之仁,天地可鑒,但你标榜除魔,所作所為卻令人不齒。這滿城的血淚,令我心碎,這短短一夜,多少人魂歸冥府,被迫斷絕父母之恩,伴侶之愛,骨肉之情...你不悔嗎?”她捂住胸口,氣息不勻。
“英娘,我...”沈浩張開了口。
“夫妻多年,我不能看你一錯再錯,身為你的妻子,不能勸住你,消弭你的野心,我亦是有罪,我将和你一同面對衆人的審判,啊......”柏夫人低頭,一柄長刀穿過她的腰腹。
“将軍,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大丈夫何患無妻。”近衛抽回長刀,一把抓住沈浩就要離開,他們不想死。
沈浩驚呆了,他下意識扶住她軟下的身軀,手忙腳亂地止血,可是傷藥早就用完了,他眼淚直落,打算将她放置在冰冷的地面,口中喃喃道:“對不起,英娘,對不起...”
柏夫人用盡最後的力氣拽住了他領口,艱難開口,可鮮血直湧:“你...當真要走?”
“對不起,對不起...”沈浩語無倫次,就要放手。
“最後一次再抱會我吧。”柏夫人閉上眼睛。
被她眼中深切的失望刺痛,沈浩不由自主地擁住了她,下一瞬心口劇痛,他難以置信地推開她,低頭一看,心口赫然插着一把匕首,那是他送給她的定情信物。
大片鮮血染紅了台面,柏夫人橫卧其中,面容平靜,一字一頓地說:“你犯下滔天...罪行,不能一,走,了,之。”不然,我有何面目去面對我的孩子,我的學生,我心心念念的百姓。
有罪理當受罰,罪者若逃脫審判,逍遙法外,将使北越人心渙散,宜鏡威望有損,難使天下歸心,四海清平何日可待。
左右近衛魂飛魄散,立即四處奔逃,沈雲之剛到門口,被眼前的血色場景駭住,她運氣奔到柏夫人身邊,沈浩睜圓了眼,用最後一口氣喊出:“都是你這個妖魔害的。”
沈雲之明白過來,但她無暇他顧,她按住柏夫人的傷口,發現兜中的藥物皆不行,她邊輸功力邊在心中呼喚小歪。
不一會,小歪才閃現在她心海中,它的雜音更重了。
“不行嘀嘀嘀...,随着沙沙...你和這個世界交互加深,我和你的...嘟嘟嘟...聯系就越淡,我無法傳遞藥品給你。”
“抱歉,我救不了你,二嬸。”沈雲之滿眼愧疚,她小心翼翼地将她擁入懷中,不忍她冰冷仙去。
柏夫人雖然緩過一口氣來,但她能察覺到她的生命之火在逐漸黯淡。
最後的機會要拿來問什麼?她和沈浩青梅竹馬,少年夫妻,相互扶持,她清楚他沒有撒謊。現在抱着她的人内裡究竟蘊含了怎樣的本質?這樣的本質是怎樣的不合常理?可這重要嗎!
“你會還天下一個...清明太平,讓百姓有衣穿,有飯吃,不遭離亂...嗎?”柏夫人氣若遊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