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肉情】
聽聞阿兄病重,安樂連夜上書,星夜趕路,還是沒能見到阿兄最後一面。
鳳栖殿中,遺骨蒼白,人斷魂,她伏跪于殿外,任誰來勸都不聽。
殿内,沈雲之失魂落魄,回想起曾經的點點滴滴,心痛難抑。玲珑來報,安平侯已在殿外跪了一天一夜,她怕出事,趕緊禀報君主。
沈雲之神情悲痛,嘴唇幹裂,聞言将目光從棺椁上移開,急切道:“扶我一把,這個傻孩子,再悲痛也不能如此糟踐身體,不然,我怎麼和她阿兄交代。”
“陛下...”朦朦胧胧中,光怪陸離的幻影明明滅滅,顯現鮮豔明黃。
“你阿兄看到你這樣該有多心疼,來人,将她擡到側殿,傳太醫。”沈雲之輕輕用濕巾擦去她滿面風塵。
阿兄,阿兄,是啊,我的阿兄不在了,不在了......
安樂灰敗的眸中泛起淚光,她突然生出了力氣,緊緊抓住沈雲之的胳膊,凄厲哀求:“陛下,請讓我帶走阿兄,葬在南山,與母親為伴,他已經陪您太久了,最後一程,請讓他回歸于山野的清風中吧...”
沈雲之臉當即黑了下來,壓抑着情緒,長歎道:“絕無可能,從無此例。”
聽到帝王執意不肯,悲痛之下,黑暗徹底吞沒了安樂的意識。
安樂平生有兩願,一願天下太平,諸夷安甯,二願阿兄自在,享樂天年。
所以她政務勤勉,身先士卒,以期有朝一日能以功績換得阿兄片刻自由。
一年又一年,珠流璧轉,她成家立業,被封為安平侯,阿兄仍長居深宮之中。
于是她更加努力地建功立業,可是每次想将阿兄接到行宮中,得到的批複總是不允。
噩耗傳來,她無法再繼續欺騙自己了,她這麼做隻是感動了自己。阿兄比她明白:雀鳥的命運,從不由己,陛下操控了囚籠,不肯易手,至死不休。
安樂的心氣徹底垮了,喪葬過後,她渾渾噩噩回到西南,徹夜流淚,相公孩子的關懷也不能慰籍她的心靈,政務荒廢,百姓怨聲載道,不得已,沈雲之隻能讓她回家修養,另派他人權領賓關道。
聽聞新官上任後,安樂如釋重負,她來到祠堂,給母親和柏夫人上香磕頭。
“母親,柏院長,若你們在天有靈,請保佑我,保佑阿兄。”
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停駐在她的背後,安樂痛苦糾結:“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我有愧于你們。”
“骨肉之情,最是難舍,夫妻一場,談何愧疚,我知道你想做什麼,我陪你,至于孩子們,他們都大了,用不着我們操心了,他們的前程就讓他們自己去掙。”來人溫柔地執起她手,以堅定的語氣鼓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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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興三十八年,安平侯夫婦偷挖泰陵,意圖盜走皇後棺椁,事敗露,禦史彈劾。
帝聞之,痛惜道:“法理無情,人有情,她也是我的妹妹啊,安忍責之。”遂從輕處罰,仍保留封号,命夫婦二人餘生永守泰陵,不得出,并對外宣揚此乃二人自願,是以安平侯名譽無損,子孫後代不受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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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緣】
扶生,扶生,你因何生!
招家有女,小字扶生,聰慧過人,少有賢名,團結夷漢,各部愛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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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邊陲,十萬大山,橫山腳下,星城盤踞,招府永昌,貴客臨門,意結姻緣。
“小姐,小姐,崔府來提親了。”小丫頭聽完牆角,慌慌張張跑回來報信。
少女沉靜自若,不受外物侵擾,淡淡道:“來了,便讓他來。”
“小姐,太好了,老爺....呼哈拒絕了,崔大人和媒人都走了。”又一人氣喘籲籲扒着門縫喊道,欣喜若狂。
少女依舊無動于衷,受她安詳的氣場感染,書房重歸安甯。
幾天後,一人遲疑跑來禀報:“怪了,怪了,老的走了,小的來了,崔二公子又帶着媒人上門提親了,他好好看啊,小姐,你要不要去見見他。”
他們這邊的風氣比中原開放,男女多見見面根本不會有損清譽,反而會被贊揚有眼光。
“無需。”哪怕幹系到終身大事,少女仍舊心如止水。
“糟了,老爺頂不住了,要答應了,小姐...”又一人急匆匆的,不看路,摔進門裡。
少女這才擡頭,如淵海般深邃的雙眸泛起疑惑的波瀾,她放下筆,吩咐道:“走,随我去見他。”
就算崔家需要一個強有力的政治夥伴和聯姻對象,也不一定非是她家,被拒絕後,二次上門,實在不合常理。
這一見,少女改變了她的主意,哪怕她一眼看穿了對方華麗皮囊下的風流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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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深谷幽蘭,我是紅塵清風,何苦讓那些濁物攀附玷污我們,不如我們結為夫妻,如此可保彼此清白,沒有比這更妙的主意了,而且婚後我們可以互不幹擾,各做各的事,不過要先把娃娃生了,我大哥出事後,老頭子可煩人了...”
少女微擡眼皮,靜靜凝視,不悲不喜,道:“好,記住你說的話,不然我會把你的舌頭變成我的戰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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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翎崔澗成婚後,育有一子二女。
直到孫兒孫女出生,崔老爹都想不明白:當初就是聽聞招家小姐很有定力,秀外慧中,非常沉着,才上門提親。可她怎麼就不長眼看上了自家這個孽子,他上門提親不成,結果孽子成了,壞了,這怕是被外表迷住了。
所以當崔澗自覺完成任務後,開始成日不着家,崔老爹擔心啊,怕傷了兒媳婦的“癡心”。
“再美麗的花,看久了,也就那樣,連芯裡住了幾隻蟲都一清二楚,。”不可否認,對方的容顔的确很蠱惑人心,令她心曠神怡,但也就止于此了。
看着兒媳婦風輕雲淡的樣子,崔老爹知道是他想差了,既然沒人在意那個孽子,就趕緊通告族人将崔澗趕出家門,反正他沒用處了,省着留着氣自己。
亂世風雲激蕩,諸夷叛亂,殺戮漢人,各族相恨,招翎當機立斷,攜幼女返回家族,輔佐父親,甯衛邊疆,安定人心。
然仇恨重燃不息,招翎率兵平亂,夙興夜寐,積極倡導各族融合,使之安居樂業,西南叛亂初止。
其賢能聞名各部,深受族人愛戴,被尊稱為“苴慕”。新朝建立後,她力排衆議,極陳利弊,攜各部歸附朝廷,帝大喜,封為“德安夫人”,賞賜金銀絲織。
延興二十一年,朝廷派駐的都指揮為了奪權,驕縱蠻橫,好以殺戮懾諸夷,意圖逼反,招翎心如明鏡,當衆揭露其險惡用心,多次行文上書,崔澗亦暗中助力查明真相,帝大怒,召人回京治罪,斬之,并對招翎大加賞賜。
延興三十六年,崔澗被人構陷,招翎不遠萬裡,走訴京師,以性命作保,為他查明真相。
然後,餘生他們再也沒有見過,隻有偶爾的書信,不是子女就是公事。
後來他們臨終之時,子孫問他們要不要合葬在一起,他們都說沒有必要。
“她這一生啊,心裡隻有她的群山和子民。”
“是的,這是我的天職。”所以,我要永眠于橫山之中,以期看到夷漢兩族永止兵戈,親如一家的那一天,願我的後代能繼承我的遺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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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事】
沈昭做了一天的皇帝,一輩子的太女。
然後她死了,死在她繼位的那一天,龍椅上,激動而亡。
她的姐姐太厲害了,也活得太久了,磨平了她全部的野望。
她一直安安分分當着太女,兢兢業業為皇家開枝散葉。
她知道和她姐姐相比,她不算良才,也沒本事壓服群臣,所以她一生都留連于風花雪月之中。
她常常與俊美男子結伴同遊,唯獨有一個地方她不會去,也不敢去,那便是—沒落的鬥芳園。
她感覺那裡有太多屈死鬼了,而且那些男子生前才貌各有千秋,她怕他們纏上她,她未必抵擋得住,她可不想開展人鬼情。
她的帝王之路如昙花一現,然後她的長女接任了皇位,剛一繼位,其夫就妄議國事,慫恿君主,拒見是非,新帝當即下旨廢其尊位,僅立長女為太女。
其子孫後代受其影響,即位之前必先孕育子嗣,繼位後專注國事,空置後宮,太監制度漸漸消亡,後宮一應事宜全由女官處理。
本來民間頗有非議,後來想起孝文皇後仙去幾十年,君主治理國家照舊井井有條,皇室聲望益隆,再加上皇室大肆宣傳,百姓就都默認了,反正陛下繼位之前就已經有子嗣了,繼位後要是難産嘎了,肯定會使國本動搖,萬一生多了皇子皇女,豈不是要多花他們百姓的稅錢,所以女帝還是别生了,皇後别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