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後的星期天是這些新生們來學校後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星期天。年輕就是好,孩子們哪怕一周軍訓再苦再累,經過周六半天和一個晚上的休息,精力體力都很快就恢複了,起床後一個個興高采烈活蹦亂跳。一大早就三五成群呼朋喚友溜出宿舍,有的去同城别的學校比如省糧食學校、師範學校、衛校等學校找同學或老鄉玩。因為是省城,大量大中專院校和大學紮堆,很多人的初中同學或兄長姐妹就在這座城市就學,同學或老鄉都不少。有的去逛逛,熟悉熟悉這個省城大都市。還有的幹脆幾個同學或舍友一起在學校周邊呼吸新鮮空氣。學校在郊區,被農田、農舍、魚塘和山林包圍着,生态環境還是蠻好的。不一而足,省城都市的繁華和位于郊區學校四周甯靜的原生态山水農田,在這些孩子們眼中打開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114室的寝室長李成玉帶着他手下幾個兵:甄亦凡、王衛國、文志成和李健一早就出發了,到市中心去。大家早前都沒來過這個城市,僅在火車站的廣場或汽車站打個轉就來了學校。昨晚的“寝室夜談”一緻決定今早去逛逛這個城市,而且采取的還是最原始的方式,不坐公交車,直接邁開雙腿步行去城市中心。
為避開曬人的太陽,他們一早6:30食堂一開門就買了包子饅頭帶着出發了,早餐也是邊走邊吃,順着14路公交線路一直往火車站廣場走去。先是省農機學校,再是司法警察學校、馬王堆療養院、浏陽河大橋,從學校到火車站大約10餘公裡。一路沿着浏陽河走,還唱起歌來,這些年輕人走得很快,不到一個小時就到了火車站。到火車站後買了份星城地圖,幾個人圍成一圈研究星城主要街道分布,搞清楚了“三縱三橫”主街道。“三縱”是芙蓉路、韶山路和勞動路;“三橫”是五一路、人民路和八一路。最後大家一緻選定五一路,主要是五一路分布有袁家嶺新華書店和友誼廣場。一個是全省最大的書店,一個是最大的商場,對這些初次來都市的孩子們還是很有吸引力的。先到袁家嶺新華書店,十多層的書店裡全是書,分門别類地碼得整整齊齊。自那次後,甄亦凡牢牢記住了這個城市的這個位置,常常與同學進城後各奔東西,他大都是來了這裡,耗在書店那兩層碼放文學書的地方,沒有錢買書就一蹲一整天,反正看書也不收費。而且在這個酷熱的夏天還有免費的空調吹,自然很舒服的,日子對于他,就如家鄉那首山歌裡唱的“人似活神仙”。有時看到諸如《少年維特之煩惱》《徐志摩詩集》等實在特别喜歡的,不得不忍痛擠出生活費買一兩本,隻是虧欠了肚子,可能過後一兩周都要吃素或餓幾頓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家裡4個兄弟讀書,父母雖然作着小本生意,充其量也隻能讓他們幾個讀書不餓肚子,至于零花錢和買閑書的錢自然是沒有的。好在後來星城的本地同學帶他到黃泥街這個全國最大的書市,能買到不少打折的便宜書,讓他在飽□□神食糧的同時也少餓了幾餐肚子。就是黃泥街的書泥沙俱下有時是盜版書,錯别字或不通順的句子不少,他就邊讀邊糾正批改,權當練習寫作基本功。
大家從第一層開始,一層層翻閱那些文學名著和哲學生活、學習輔導資料等,一直看到第十層。其間李成玉買了本英語學習輔導資料,甄亦凡下了幾次決心才買了一本泰戈爾的《飛鳥集》,薄薄的30幾頁,3塊錢,也就兩餐青椒炒肉的價格,大不了少吃兩頓就是。在書店裡大家轉轉溜溜了差不多2個小時,随後又步行到友誼商場,那是星城比較有名的大商場,商品是琳琅滿目、閃亮耀眼,那價格也是讓這些窮學生驚掉了眼珠子。匆匆轉了幾圈,大家再無半點興緻,也就早早退了出來。在一家路邊店買些糕點,随意打發了肚子。天氣炎熱,人手一瓶水是免不了的,寝室長李成玉是老大哥也就請了客,權當給兄弟們的福利。逛完這兩個地方,主要還是被友誼商場裡一些高檔衣服和皮具的價格給吓住了,再無興緻,就随意在五一路上閑逛。
在114室出發後,112室的王浩和鄭瀚、方園他們也出發了,還邀請了陳莯鴻、谷夢娴、蔣盈盈等女生,114室的王文斌也和他們一起。和李成玉他們一行不同,他們7個人是直接到馬坡嶺公交站坐14路公交車去市中心的。14路公交車的終點站就是火車站廣場,也是全市公交車的始發站點,呈放射性向這個城市的四面八方各個角落散開,當然有些實在太遠的地方也還是需要到中轉站轉車的。帶着新奇的眼光,這些孩子們轉遍了火車站周邊的角角落落。一直逛到下午5點多鐘才返程,返回時日頭已偏西,不再那麼曬人,偶爾也有那麼一兩絲微風吹過。大家就決定步行返校,看看沿途的風光。從火車站走過浏陽河公路鐵路兩用大橋,進入浏陽河畔。鄭瀚帶了相機,一路遊玩一路拍照留影,隊伍推進的也不快,就像晚飯後散步一樣惬意。此時已近6點,夕陽滑落西山邊,晚霞映紅了半邊天,河水微波蕩漾金光閃閃,谷夢娴忍不住敞開歌喉唱起了軍訓時唱熟練的歌曲“日落紅霞漫天飛,戰士打靶打營歸,把營歸……”大家一呼而應。在浏陽河水邊高唱着,歡呼着,時而漫步,時而飛奔,跑在最前面的鄭瀚不停地搶鏡頭。
忽然間,蔣盈盈一個人跑到了河岸邊,對着落日和波光粼粼的河水張口就唱起來“浏陽河,彎過了幾道彎”。落日西挂,浏陽河水緩緩輕流,如同她美妙的歌聲,仿佛一切都靜了下來。此刻,隻有動聽的歌聲反複回旋在浏陽河水面上。“幾十裡水路到湘江,江邊有個什麼縣哪,出了個什麼人。領導人民得解放,啊依呀依子喲。浏陽河,彎過了幾道彎,五十裡水路到湘江,江邊有個湘潭縣哪,出了個毛主席,領導人民得解放……歌唱敬愛的毛主席,我們心中的紅太陽,阿依呀依子喲。歌唱我們敬愛的毛主席,我們心中的紅太陽,紅太陽”。一切都安靜了下來,車聲、路來路往行人的腳步聲,仿佛這一刻大家都自動忽視了。一曲唱畢,幾位同學也忘記了鼓掌,隻是和蔣盈盈一樣,安靜地看着落日,和奔滕不息的浏陽河水。日落西山,半邊紅霞,天邊火燒一樣,閃耀金光的河水、微風吹動着發梢的幾位女生,鄭瀚不失時機地按下了相機快門。“耽誤大家了,剛才一時激動就唱起來哒”蔣盈盈理理頭發笑了笑向大家抱歉。“現在走吧”,大家又開始邁開步子,在前面的來自湘潭的王文斌啟了個調子“東方紅,太陽升…”大家齊聲放歌,迎着晚風奔跑起來,歌聲随風飄蕩。
有的人選擇去都市體驗那份熱鬧與喧呼,也有的人喜歡安靜曠遠的田野。高志揚、付文清、賴彥昌和侯永剛就邀了幾個老鄉葉冬梅、夏曦、文韬3個女生去學校後邊的山林走走。軍訓這幾天也确實累壞了,去外邊呼吸新鮮空氣透透氣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學校後面是一大片丘陵地帶,有農舍、農田、山林和不少養魚的池塘。高大緻密的樹木較少,大多是低矮的灌木和一些蘆葦、狗尾巴草等,老師學生們晚飯後經常去那邊散步。
賴彥昌自告奮勇打前站負責探路,高志揚、侯永剛、付文清則陪着幾個女生慢慢走在後面。大家有一搭無一搭地閑聊着,反正是散心也就沒個主題。賴彥昌一個人在前面走得快點,有些百無聊賴,走着走着忽然看到前面不足幾米處,一隻黃狗正跨在一隻黑母狗上使勁地聳動着。後面大部隊裡幾名女生的聲音慢慢傳過來,這個家夥朝後面看了幾眼,嘴角一歪就想起了一個惡作劇。轉身朝後面不斷“哎喲哎喲”地喊,後面的同學聽到前面賴彥昌的呼疼聲,以為他瘸了腳或遇到了其他什麼事,關心地急匆匆往前跑。一看大家尤其是幾位女生趕來,他卻一臉無辜地指着那對弄得正歡的野狗“哈哈哈”大笑起來,幾位男生倒是沒覺得什麼,幾位女生卻一下子脹紅了臉。膽子大得葉冬梅撿起地上石頭打過去,或許是女生力氣小,歡樂中的狗子“嗷嗷”叫了幾聲卻沒停下動作。“老賴,你?”夏曦她們幾個女生氣急敗壞,最後還是高志揚幾個男生甩起石頭把那對“目中無人”隻顧沉浸在“欲海”裡的野狗趕跑了。讓人哭笑不得的是那對野狗子一邊跑動也沒有分開,姿勢甚是怪異。“再不要你帶路了!”夏曦撅起嘴巴發起了小脾氣,幾個女生甩下幾名男生賭氣走上前面。
晚上6:45準時上自習,先是收看電視轉播的中央一台《新聞聯播》。新聞過後班主任彭老師走進教室,叫大家在外面走廊上分男女站成兩隊開始排座位。共49位同學座位分成6個小組,每組8人,第一組9個人。靠牆邊的兩排單獨成列,中間4列兩兩合并成兩個大組,而且盡量錯開同性同桌,就是前後桌也男女異□□叉。這倒有點和同學們想的不一樣,想當初在初中時學校為了防止學生早戀基本上都是同性同桌,生怕他們早戀影響了成績。沒想到中專學校卻反其道而行之,是相信這些學生的自制力還是真的“放任不管”?也或許是讓他們四年中專生活有個最美好的回憶吧?随後彭老師又指定了班委和團支部成員,反正大家也都彼此不太熟悉,投票也選不出什麼名堂,幹脆班主任就指定了。勞二班首任班長譚民富,星城本地人,首任團支部書記陳莯鴻,嶽州人。
好巧不巧,王磊的同桌正是段羽菲,那個軍訓時站在他前面看上去瘦瘦弱弱卻又無比堅強的女孩子。甄亦凡同桌是劉雨軒,星城本地人,文娛委員,前桌是谷夢娴,一頭長長的頭發觸及腰身,身體豐腴而不肥胖,脾氣有點讓人難以捉摸,有時熱情如火有時又冷若冰霜。右邊隔了走道,後桌是劉剛,一個高高大大的男孩,後面成了班上籃球隊主力“中鋒”,他也是最後一排。
剛剛開課一周,甄亦凡就有些不适應,主要是每天早上第一節課的課前15分鐘,遇到語文或英語,老師要求課前15分鐘朗誦新課文,借此檢查大家頭天晚自習或早自習是否熟練預習了新課文。語文還好些,有些字不認識可以查字典,雖然甄亦凡普通話不太标準,但好歹能流利地讀完整,再說也不是每次都會點到他的名字。讓他為難的是英語,他從小在鄉下讀書,初中才接觸英語,學校代課的英語老師也不是正式老師而是學校請的高中畢業生。那時鄉下學校同學們的口頭禅是“我是中國人,不學外國文”。盡管為了考學,甄亦凡和班級其他幾名尖子生課後經常被英語老師留下補課,可也隻是為了考點分數,鄉下沒有哪個學校将英語口語和聽力當成一回事。再說考試也不考口語和聽力,隻要會悶頭做題就行。許多同學英語單詞标注的不是音标而是漢語,比如“古的阿伏龍Good afternoon”“恩格裡西English”諸如此類。星期二的英語課上“long long a go”甄亦凡開了個頭就不知所措了。英語老師有點詫異,不少同學也将眼光轉向了他,雖然沒有同學笑話他,可他的自尊心卻一下子就碎了一地,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青春期的心理,有時就是那麼的在乎輸赢,也是那麼的脆弱。好在這位年輕的英語老師很負責,在了解他的情況後,經常在空閑時把他帶到辦公室開“小竈”給他補習。同桌劉雨軒對他也不錯,早自習時經常幫他糾正不标準的口音,一個單詞一個單詞的也不嫌麻煩。慢慢地,甄亦凡也敢大聲地朗誦英語短文了。
“你擠着我了”,段羽菲戳了戳王磊左手背小心地說,王磊這才發現自己把半隻左臂都擠在了同桌段羽菲的書桌上。為看清楚教室前面左角落電視櫃裡的電視,王磊不知不覺中将身子□□,左手臂也就不自覺地占了段羽菲書桌一大塊地方。“不好意思,沒注意到”,王磊笑了笑道歉,并立馬收回了左手,雙手并放在自己的課桌上。
要說這個星期最忙的事,就是給初中的同學回信了。一些成績不太好或者考試沒發揮好的,大都沒考上高中,隻好
跟着大人遠赴廣東、浙江打工,小小年紀就成了打工仔或打工妹,有些年齡達不到隻好借用哥哥姐姐的身份證進廠。幸運的一部分,則考上了當地高中或外地中專。新學校和新環境新同學,這些年輕人對一切新事物都有着活躍的好奇心,紛紛忍不住和昔日的初中好友分享自己的喜悅。晚自習基本上就成了寫信的課,大家都埋着頭大書特書、或娟秀或潦草地給初中同學回信。這節課甄亦凡都回了兩封信了,還在繼續埋頭寫。正在寫的是回複初中同桌傑華的。她這次中考沒發揮好,沒有考上心儀的師範學校,隻踩線上了縣一中,心中有些失落感,情緒不高,學習上也有點不上心,沒跟上高中學習的節奏。甄亦凡在信中給她打氣“你的腦子那麼靈活、記憶力又好,畫畫也不錯,還富有愛心,今後肯定是個好老師的。這次隻是考失誤了,離師範學校分數線差幾分,也就隻是一兩道題的事。還是要相信自己,高中要拼起來,到時候可以考省城師範大學,畢業後最差也能分到縣一中,比現在讀師範學校還要好些。再說我們中專四年,你考來了星城我們幾個同學還可以到這個城市玩一年……”這封信,甄亦凡寫得很用心。前排的谷夢娴自己寫完了信,一時無聊,就轉過來看甄亦凡回信,幫着他把書桌上的兩封信折好裝進信封,用膠水封好口子,貼好郵票還不忘用手掌用力壓了壓。“我晚自習後出去寄信的,要不要幫你一起寄?”“謝謝你!郵寄就不麻煩你了”,甄亦凡很感謝谷夢娴的熱情,卻不想麻煩一個女孩子晚上出學校。盡管郵筒就在校門對面的省農機校門口。“這封信我明天打算挂号郵寄的,你有挂号信寄沒?到時我一并去馬坡嶺郵局寄。”“我的都是平信”,谷夢娴回了話就轉回去看書去了。
星期三晚自習第二節課,班主任通知陳莯鴻去學校團委開會,地點在教學樓三樓東頭的校團委辦公室。班支書陳莯鴻帶好記事本和筆急匆匆地向校團委辦公室趕去。“哦,對不起”走道上路燈不是很明亮,匆匆忙忙間她好像撞到了一個人,感覺有點面熟卻一下子又沒有想起來是誰。待她一個人趕到會議室時才發現大家都還沒到,裡面空蕩蕩的,她也就站在門口沒進去。幾分鐘後,有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是你!”“楚雲天”“陳莯鴻”。兩人不約不同地異口同聲喊了出來。“剛才在走廊上不小心撞倒的是你吧,真是對不住,燈光有些暗也沒認出來”陳莯鴻再次道歉,“其實不用這麼急的,看大家不是都還沒到麼”,楚雲天既沒有否認也沒有肯定而是轉換了話題。
十幾分鐘後,會議室陸陸續續進來了10多個人。他慢慢走到會議桌最前面開口“今天叫大家來主要是相互認識一下,方便以後工作,我叫楚雲天,學校團委副書記,來自二年級勞八班。學校團委書記由學生科周科長兼任,今天有事沒來。下面從門口那位穿淡黃色裙子的女同學開始自我介紹一下”,明亮的燈光下他微微笑着指了指門口的陳莯鴻說。“我是一年級勞二班的支部書記陳莯鴻。今後的工作請大家多多幫助!”陳莯鴻機械地介紹了一下自己,“想不到他還是學校團委副書記,今後還要一起幹團委工作”,陳莯鴻的腦子有點木木的,根本沒聽清楚大家接下來都說了些什麼,腦子裡不時閃現出開學那天的情形:火車站幫她扛着沉重的行李箱的背影,校車上那個在薄薄的陽光餘晖中顯得柔和的面龐,不時在她眼前交替閃現。“陳莯鴻,散會了”,旁邊一位她還沒弄明白到底是哪個班的團支部書記提醒她,她才回過神來随着大家一起走出會議室。“太感謝彭老師讓我擔任班團支部書記了”。回到教室坐下,她微微發燙的臉上,忍不住出露出那麼一絲絲笑意。
這個星期,除了回信忙,還有一些同學,有初中同學老鄉或哥哥姐姐考在這個省會城市學校就讀的,都趁着星期六下午相互走訪。程秋下午就來了3位初中同學,一個考入星城師範學校,一個進了省糧食學校,還有一個省環保學校。有點引人注目的是3人都是女生,水靈靈的,一起邀齊了到112寝室直接找到程秋,惹來了同室其他男生“不懷好意”的笑聲。5點鐘他帶幾位女生到食堂吃飯時又惹到一些“壞壞”的眼神,程秋倒是大大方方地介紹這些初中的同學,這次來探訪老鄉,還叫來了學校其他班級的幾個老鄉相互打招呼。飯後幾個人又去了對門的省農業機械化學校,到那裡找老鄉玩。
學校裡甄亦凡最喜歡的地方就是圖書館和閱覽室了,圖書館雖然在省城學校裡排不上号,但對于他這個鄉村裡長大的孩子來說,無異于是個知識寶藏。晚自習一般沒有老師來上課,他大多泡在閱覽室裡,《知識博覽》《星星詩刊》《中國校園文學》《讀者》《詩歌報月刊》等等都是他的最愛,常常手不釋卷。不光是他,其實晚自習來閱覽室的學生很多,由于閱覽室地方又不大,經常去遲了就沒座位。他經常碰見班上李佳星,一個來自郴州的女孩,父親在市政府上班,母親是市一中英語特級教師,因此她的英語自小就特别好,是班上英語課代表。她一口純正的口語在英語課上一開口就驚呆了大家,英語聽力也很好,聽說經常在寝室裡聽外語原聲歌劇。有時晚自習也看到她戴着耳機聽得入神,偶爾還會不由自主地哼出聲來。閱覽室不大,兩人經常碰到,很多時候都是甄亦凡先去,時間久了,有時候甄亦凡也會給這個同學占個座位。晚飯後女生會先回寝室梳梳洗洗,也就來得慢些,有幾次她都來遲了沒有座位。“來,這邊,李佳星”遠遠看到她拿了本雜志正在四處找座位,甄亦凡拍拍身邊的椅子喊她。“謝啦!”她的話永遠那麼幹脆、簡潔,就像她的一頭短發,有時甚至讓人感覺不到謝意,跟她的英語口語一樣标準化卻少了點感情色彩。或許這個城裡孩子把這個禮貌用語用得太過于習慣太過于頻繁了吧,不過幾次下來甄亦凡也習慣了她的語氣。李佳星書看的很雜,知識廣博,膽子也有些大,有次在教室裡和身邊一個男生不知怎麼讨論起艾滋病的話題來,聲音有些大,一句突然而至的“通過性行為傳播”一時震驚了安靜的晚自習,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就是最新流行的《廢都》這本“此處省略1萬字”的“黃書”,男生都是偷偷摸摸地躲着看,她卻大大方方的在教室看,因為盜版書多,她還買了一本正版借給同學們轉着看。打了幾次交道,他才發現這個女孩子知識面很廣,閱讀書籍也很雜,散文小說詩歌和天文地理、中外名著、一些奇聞異事類的地方志小傳說,這個同學都喜歡看,記性也好,那副厚厚的眼鏡片後面,好象沒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
相比這位真正的博覽群書的同學,甄亦凡最喜歡的還是武俠小說。金庸、古龍、梁羽生這些大家的武俠小說在鄉下偶爾才能看到一兩本,而學校圖書室都是成套成套的。金庸富有古韻的語言和大無畏的英雄主義,古龍無招勝有招的“天外飛鴻”,梁羽生文采飛揚的語言和深厚的小說曆史背景迷得甄亦凡神魂颠倒。他不僅課餘時間和晚自習看,有時上課也偷偷看。開學不久的一堂哲學課上,老師在上面講課時他就開始在下面偷偷看《射雕英雄傳》,看得入了迷,連老師什麼時候課講完了也沒注意。老師在他身後站了片刻,同桌劉雨軒在眼皮子低下又不好意思提醒他,隻好朝他瞪了瞪眼神,最後還是忍不住用手臂拐拐他,他才醒過神來。“什麼書?看得這麼入神”梁老師笑着說并順手繳了他的書,“下課後到我辦公室來取書”,也沒有怎麼批評他,畢竟這也不是什麼大事。這些初進學校的中專生一下子沒了升學的壓力,畢業後又有穩定的工作,很多人都有60分萬歲的想法,上課偷看課外書的也不是一個兩個人,很多人都看。下課後,甄亦凡忐忑不安地去梁老師辦公室。“叫什麼名字,哪裡人啊”。老師沒有責怪他,語氣倒是很和藹,拉家常似的,甄亦凡的心裡一下放松了。“我叫甄亦凡,桑植縣的”“咦!又是桑植人!”這倒引起了梁老師的注意,“又抓了個老鄉,我也是桑植人呢,上次抓了個課堂上看課外書的老鄉叫張清平的才畢業,這次又捉了個老鄉,還真是緣分。”梁老師自己都不禁講的笑了起來。甄升凡知道老師講的這個學姐,也是他們鄉中學畢業的。當初填報這個學校的志願還寫信問了這位學姐的意見,主要是甄亦凡家裡世代務農,加上這個學校這個專業比較熱門,怕被有關系的人在錄取時做手腳擠下去,就特意問了一下還在學校的學姐。接到甄亦凡的信後,張清平還專門幫他到學生科管錄取的老師那裡問了,得知按照分數高低依次錄取不要擔心走“後門”後鼓勵他報志願,他也才自信地在第一志願填報了這個學校。“下次注意點,上課還是不要看了,成績挂科補考不及格也會影響你後面畢業的”,梁老師語重心長地了勸了勸這個老鄉就把書退給他,并且輕輕拍拍他的肩頭告訴他在學校遇到什麼困難,别忘了她這個老鄉。“對不起,梁老師,謝謝你!”甄亦凡彎下腰道歉後退出了辦公室。
經曆過這次,哪怕心中再癢,甄亦凡再也沒有在課堂上看課外書了。幸好這次抓他的梁老師是老鄉,下次要是再在課堂上看雜書遇到别的老師指不定會怎樣呢?再說,他也确實聽進去了老師的批評,盡管并不嚴厲。
不過猶如魚入大海潛龍飛天,甄亦凡看課外書的熱情卻絲毫沒下降。中午、晚自習,他差不多時刻都搬着一本書在啃,基本上一兩天一本。這期間,他都沒和同桌劉雨軒講幾句話。劉雨軒也覺得這個同桌有些怪,他就那麼缺書看,那些書裡又有些什麼如此吸引着他呢?她也試着借了幾本,根本不好看,遠不如席慕蓉的詩歌和三毛的散文。甄亦凡經常晚上熄燈後偷偷打着手電躲在被窩裡看,不到一個月,金庸的“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和古龍的《多情劍客無情劍》《絕代雙驕》《楚留香》《陸小鳳》,梁羽生的《白發魔女傳》《七劍下天山》《萍蹤俠影》等等他都囫囵吞棗了一遍。代價是視力下降,黑闆上的字有些模糊了,他不得不進城配了副300度的眼鏡,增加了一點“斯文氣”。一個多月的迷戀後,他對武俠小說的那股狂熱勁頭也降了下來,又轉向了席慕蓉的《七裡香》和徐志摩的詩歌以及《紅樓夢》等古典文學和法國象征派詩歌,看書的速度也慢了下來。或許是戴上眼鏡讓他有些後怕了,也或許是這些書籍不再是快餐文化而需要慢慢消化,他再也不打手電熬夜躲在被窩裡看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