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了,遠處能看見富士山的影子。
兩人臉上都有血,看上去格外狼狽。
沒有紙巾,左曠野用白襯衫袖口擦掉臉上的血,換了幹淨的一側攥在手心,給林淺擦臉。
林淺任由他細緻地擦自己的臉,目光落在朝陽的方向:“真漂亮。”
“好看。”左曠野是看着他說的。
“你這邊好像腫了。”林淺指了指。
“是啊,明天得戴口罩出來。”
擦幹淨臉,左曠野放下手,親了親他剛擦過的位置。
唇下的皮膚動了。
“為什麼不願意睡我?”林淺問。
左曠野不說話。
“我想正式和你認識一下。”林淺又說。
真摯的目光騙不了人,他能對一個男公關說出這種話,至少說明此時此刻,林淺動心了。
半晌,左曠野站起來,答非所問:“我該回去了。”
說着急匆匆拍幹淨褲子。
“有别的客人?”
左曠野背對着他,故作輕松:
“我家着火了,走了走了。”
林淺擰着眉審視他。
緊接着歡快的手機鈴聲響起,左曠野走到不遠處接電話。
“喂?”
“您好,是左曠野先生嗎?您的房子發生火災,已經撲滅,現在需要您回來一趟,請問您的房子有保險嗎?”
……?
左曠野眨巴兩下眼睛,歎口氣。
說話要避谶啊。
“馬上回,有保險。”
他猶豫了下,轉身去叫還坐在地上的人:“生氣了?以為我在找借口?”
林淺換了個坐姿,不想理他。
“跟我回家看看,走。”
左曠野把人扯起來,一步深一步淺地踩着海灘:“走走走。”
——
公寓樓走廊,和警察确認好情況,左曠野給保險公司打了電話。
是電路故障引起的,隻燒了卧室。
“怎麼不進去?”林淺問。
“裡面剛燒過,怕有什麼毒氣。”
話音剛落,隔壁房門打開,酒井穿着睡衣,滿臉淚水,視死如歸地瞪着前方。
左曠野:“幹嘛?”
“左、佐藤先生對不起!是我晚上去你家玩了你的遊戲機!走的時候沒關總電源!”
酒井說着就要跪下,左曠野一把撈住他的嘎吱窩:“停停停停。”
“我會賠你錢的!别告訴我奶奶!”酒井哭着又要跪。
“你别跪,别跪!有話好好說。”
兩人一個哭一個勸,吵成一團。
林淺煩躁地移開眼。
幾秒鐘後又看了看佐藤。
這人死活不讓酒井下跪的樣子……像中國人,拉着對方喊“使不得使不得”。
此外,林淺确認了一件事。
這兩人隻是關系不錯的鄰居。
他沒騙人。
很快,左曠野被鬧煩了,深吸口氣徒然拔高音量:“酒井蒼!閉嘴!回去待着!”
簡短的幾個詞讓酒井縮着膀子躲回屋裡。
房門一關,左曠野彎腰咳嗽起來。
林淺倚牆看着。
左曠野疲憊擡起頭:“嗓子喊劈了……”
不知怎的,林淺笑了。
笑意和咳嗽一樣止不住,他忍了忍,側過臉繼續笑:“這麼大個人跟小孩吵。”
“是我同意他随時來我家,遊戲機和電視随便用。”
“給他買個遊戲機得了。”林淺說。
左曠野搖搖頭:“他奶奶病了,家裡一有新東西就丢出去。”
“阿爾茨海默?”
“嗯,”左曠野聳肩,氣氛沉重下來,于是他又笑笑,“但是老太太說話可好玩了。”
“嗯。”
左曠野學着老人的樣子,顫顫巍巍道:“孫子啊,回家啦,回家……嗯?青蛙,咕咕呱。”
沉默幾秒,左曠野:“不好笑嗎?諧音。”
林淺聽懂了,隻是這個笑話冷得毫無笑點。
“你好無聊。”
講冷笑話的樣子也像左曠野。
那人有事沒事就蹦出一些諧音梗。
靜下來後,兩人一同盯着緊閉的門。
林淺問:“不看一眼燒成什麼樣嗎?”
左曠野低着頭,晃悠悠蹭到他旁邊,并肩靠牆站。
“我不敢看,重要的東西肯定燒壞了。”
事已至此,安慰作用不大。
于是林淺低頭掏了掏口袋,摸出一沓現鈔,卷成卷,塞進左曠野口袋裡。
動作太小,左曠野一直低着頭,沒注意到,隻以為林淺碰了下他的外套。
“嗯?要拉小手嗎?”他笑笑。
林淺:“誰跟你小手。”
“你回去吧,一宿沒睡了,下次見。”左曠野說。
看着林淺消失在拐角,他深呼吸幾下,将鑰匙插進鎖孔。
門開了,焦糊味撲面而來。
左曠野一步步朝卧室走,做了兩個氣沉丹田的動作,自言自語。
“好了,OK,沒事,燒了就燒了,人死了還得被燒了呢。”
“沒了就……”
咒語似的嘟囔一路,左曠野真正看到桌上的木盒子徹底變成一坨碳時,忽然很累很累。
“沒了。”
他摸了摸,白淨的指尖頓時蹭上黑色。
真沒了啊。
很小很小的時候,這個木盒是用來存糖的。
奶奶規定每天隻能選一個吃,所以他最喜歡年貨那種小包軟糖,裡面有好多粒。
叛逆期到了以後,盒子裡藏着打火機和煙,他認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果然,奶奶一直沒有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