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聊起來,奶奶說不記得有這個盒子了。
左曠野嘴裡塞着羊肉餡餅愣住。
-盒子一直放在冰箱上。
奶奶一拍大腿。
-崴了,喝牛二把腦子喝壞了,以後得喝郎酒。
左曠野松了口氣,笑着繼續吃,順便讓她少喝點。
可是奶奶後來連她自己愛喝酒都忘了,氣勢洶洶和曾經熟悉的鄰居吵,和左曠野吵。
甚至是對着鏡子。
她最後一次真正清醒時,在黃色便簽紙寫了一段話。
-學會抽煙了,冰箱上頭的盒子,我可看見了,念個初中不學好,你等着我買菜回來削你!
便簽貼在左曠野的高三沖刺複習冊上。
除了便簽還有什麼來着。
左曠野抹着那團黑,指縫,指甲,手心,全部沾上碳灰。
還有什麼來着。
他隻記得存了很多,照片和收據什麼的,都是不禁燒的東西,摸到了一枚銅戒,是奶奶的婚戒。
還有……
還有。
小臂不知何時也髒了,鼻頭沾了滑稽的黑色。
疲憊感潮水般湧動着,淹得人喘不過氣,左曠野躺在沙發上睡了一覺。
夢裡什麼都沒有。
再睜開眼時,天黑了,左曠野望着天花闆,很久很久。
其實,現實中也一無所有。
左曠野笑了下,重新閉上眼,睡着了。
—
第二天,林淺去逛了逛銀座,中午時路過左曠野公寓樓下。
“停一下。”他對小全說,“我上去一趟。”
回國的日子快到了,多見幾面,這會兒佐藤應該在屋裡監工。
他碰巧蹭到别人的門禁,于是沒有提前在樓下按鈴。
直接敲響房門。
這種房子隔音不好,但屋裡靜得出奇,半晌才傳來拖鞋聲。
裡面的人迷迷糊糊道:“定損的人?不是說下午?”
“我。”
林淺說着,門開了,看到屋内景象他結結實實愣了下。
對方睡眼惺忪,滿手滿身的碳灰。
毫不知情似的擡起手揉眼,又弄了一臉灰。
“林淺?”左曠野清醒過來,眼眶傳來刺痛,“啊疼疼疼。”
“滿手是灰揉眼當然疼,你挖煤去了?”林淺皺眉,不知道這滿屋毒氣味,他怎麼睡得着的。
更想不通他為什麼不洗手就睡。
“我……”
左曠野右眼流出生理性淚水,有些茫然。
他從昨天上午一直睡到現在。
睡了一整天。
“我睡了二十六個小時,牛逼嗎?”
“……”
林淺無言以對。
衛生間,水流聲斷斷續續地響,是左曠野在裡面洗手。
林淺靠在門外,越想越不對勁。
睡這麼久該不會得腦炎了。
“佐藤。”
無人應答。
“佐藤。”林淺又叫了聲。
“在,怎麼了?”
“卧室修好之前你睡沙發嗎?不是有保險公司給的租房錢嗎?”
“這個吧……想和你住一起,好不好?”
“我該回國了。”林淺說。
幾分鐘後,左曠野洗幹淨了走出衛生間,眼皮迷離地耷拉着。
頭疼眼睛疼,哪哪都疼。
“你沒事吧?”林淺皺着眉。
左曠野脫掉髒外套,向前晃兩步,整個人撲到林淺身上。
“有一點點想死。”
明明是黏糊的撒嬌語氣,但林淺聽得出來。
他真的在想死。
忽然的抽離感,因為曾經那個人不會這樣的。
天塌了也隻會笑着說,太好了不用打工了。
“你終于和他不一樣了。”林淺雙手垂在身側。
“怎麼?”
“他不會燒個卧室就尋死覓活。”
挂在身上的人笑了笑。
“這樣啊,嫌棄了?那你把我推開。”
林淺單手輕拍他的後背。
“下午去挑個房子,我出錢。”
“老闆大氣。”
左曠野松開他:“但是不用了,我借住朋友家,租房搬家嫌麻煩。”
“住别的客人家?”林淺問。
“酒井家,歡迎随時查房。”左曠野說。
“不會被他奶奶當成新東西扔出去嗎?”
左曠野聽到無敵好笑的東西一樣,扶着牆笑起來:“你這個笑話好厲害……”
林淺的本意隻是想質疑他“住酒井家”這件事的真實性。
看着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林淺歪歪頭。
笑聲也和那個人不一樣。
以前那人聽到什麼好玩的,會中氣十足地誇張大笑,跟踩比格尾巴了似的。
相比之下佐藤笑得很斯文。
笑夠了後他喘口氣:“吃飯去,餓死了,你想吃什麼?”
“吃過了,你下午還要忙房子的事,不打擾了。”
左曠野郁悶嘟嘴:“哦。”
林淺離開,米白色大門開合,留下鈍鈍落鎖聲。
玄關的燈壞了,很暗,左曠野摳了摳指甲縫裡洗不淨的灰,像個罰站的小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