燙傷的時候,會先躲避,再感到疼。
所以等林淺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在逃跑了。
不要過來,不要見面。
他知道,隻要看一眼左曠野的眼睛,就徹底放不下跑不掉了。
“哎!沒給錢!”摩托店老闆大喊。
眼看林淺要跑到拐角處,左曠野跑着,顧不上摘頭盔:“馬上回來!”
在鬧市另一側,街道安靜,空無一人,沿街鏽迹斑斑的鐵架,好像城市的影子。
這段路隻有二百米。
盡頭是馬路和呼嘯的車。
悶熱的晚風灌進袖口,左曠野拼力奔跑,他不敢想如果沒追上會怎樣。
“林淺!”
左曠野喘着粗氣,撞倒了停在路邊的自行車,碰撞聲驚得鴿子四散飛走。
他知道林淺不擅長跑步,視線中,那道背影離他越來越近,和燈光一同颠簸着,留下不真實的殘影。
在路口邊緣,左曠野終于抓住林淺的小臂。
皮膚碰撞,發出一聲清響。
忽地安靜了。
“林淺……”左曠野喃喃道。
那一秒漫長得恍惚無限。
“滾!”林淺用力甩,卻被更緊地抓住。
“林淺。”
“你他媽給我滾!我不想看見你!”
最後一絲冷靜也碎了,林淺近乎狼狽地掙紮着。
“我錯了,我錯了。”左曠野的聲音悶在頭盔裡。
林淺擡起淩亂的頭,看到的隻有舊頭盔黑洞洞的護目鏡。
透着安靜的殘忍。
可是左曠野在裡面看得一清二楚。
他不堪的樣子,一清二楚。
“這一年演得高興嗎?”林淺被他抓着雙手手腕,“為什麼騙我?誰騙我都好,你為什麼要騙我!”
“我錯了,我怕你——”
“怕我問你結婚的事?怕我像現在這樣鬧?對嗎?”林淺喘息着。
舊頭盔左右晃了晃。
“怕你再也不理我了。”
一陣風吹過,林淺的眼角臉頰傳來涼意,他透過護目鏡看到自己通紅的眼睛。
“有時候我真希望你從來沒有出現過。”
這一次,左曠野不語,隻是點頭。
“再也别見了,我就當你死了,松手!”
可嵌在手腕上的力度不變,兩秒後,左曠野開口了,聲音帶着咽進喉嚨的哭腔。
“不要。”
“現在說不要?你跑回國結婚的時候,裝成别人睡我的時候,想沒想過我也不要!”
林淺不敢仔細聽自己破音的句子,低下頭,有水滴掉在地面。
頭頂傳來左曠野的聲音:“對不起,林淺,對不起。”
對不起。
世界上最簡單蒼白的三個字。
林淺忽然像被抽走全部力氣,膝蓋發軟,頭也擡不起來。
可是除了對不起,他想要左曠野怎麼樣,事已至此又能怎麼樣。
除了這樣在街上歇斯底裡地流眼淚,還能做些什麼。
林淺深深埋着頭,像濕透了的舊衣服。
“你去死吧……”
身後的高架上電車轟然駛過。
林淺沒聽到左曠野是否說了什麼,無力的雙手被拉了起來,提到某個高度。
他摸到了脈搏,那裡是左曠野溫暖的脖頸。
林淺愣了愣,嗤笑出聲。
他握住施力,推着左曠野向後踉跄,直到撞上牆壁。
抓得更緊後,拇指指腹傳來急促有力的脈搏,順着掌心流進身體,像要和自己的心跳融為一體。比語言更純粹的交流。
感受着手中跳動的溫度,林淺神奇地安心下來。
還在哭,但腦海倏地靜了。
左曠野真真實實地存在着,被他攥在手裡,所有的恨也好愛也好,都在。
林淺低着頭,眼淚順鼻梁滾落。
他多希望手心緊貼着的肌肉能收緊反抗,可始終是柔軟的。
抓着左曠野脖頸的雙手開始發抖,無論怎樣,林淺沒辦法繼續加重力氣,也無法松開。
夏夜甯靜又恐懼。
時間能停留在此刻就好了,就停在這一秒鐘,所有人的心髒都不再跳動。
終于,手裡的重量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