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徹底清空胃裡的東西，他才喘息着擡眼。

前方一片陰影，有人擋在了他的身前。

裴屹有一瞬愣神。

明毓與他挨得很近，發絲都與他的大衣纏在一起。

他愣愣低頭，視線聚集，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他……居然……吐在了她的包裡面……！

裴屹的手死死攥着衣領，早上認真打好的領帶都被他揪歪了。

各種負面的情緒瞬間釘入大腦，在體内亂竄。

他再一次痛恨起他那患病的腿。

如果他擁有一雙健康的腿……如果他能正常行走……

他怎麼會手足無措地困在原地，又怎麼會這般狼狽地吐了别人一身？

“裴總……”明毓躊躇開口。

裴屹耳邊嗡鳴，竟有一瞬間不想聽她說下去。

她會說什麼呢？

會為了顧及他的面子假裝這一切沒有發生過？

會因為他的殘缺和窘迫露出憐憫的眼神？

還是說，會因為他弄髒了她的身體，從而後悔靠近他？

裴屹如墜冰窖，他的大腦裡充斥着各式各樣嘈雜的聲音。

他甚至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如此惶恐。

不要說……不要說。

可事與願違，明毓從來就沒按照過他的想法行事。

她盯着那團嘔吐物，猶豫再三，還是開口了。

“裴總，你早上喝粥怎麼都不吃配菜啊？”

“……？”

裴屹大腦宕機，所有聲音都在這一刻遠去，就連體内翻湧的情緒也霎時冷卻。

他愣愣地盯着明毓的眼睛，一時間竟接不上話。

隻能略顯呆愣地反問一句：“什麼？”

明毓上下搖了搖她的包，有些佩服他：“我說，你吃東西的習慣也太健康了，大早上居然隻喝白粥，好歹配個榨菜吧？”

她還認真想了想：“再不濟吃點别的有味道的東西也行啊，要是我早餐隻喝一碗白粥，估計會感覺這輩子都完了。”

“……”

裴屹張了張口，依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見他這幅虛弱愣神的樣子，明毓無奈搖頭：“看來已經吐暈了。”

她四處張望，總算發現了一個垃圾桶，趕緊腳底抹油溜走。

好奇怪，她居然一點不覺得惡心。

難道是因為裴屹的臉好看得不像凡人？

不過他吃的東西如此寡淡無味，就算吐出來也沒有什麼異味。

唉，果然是身體羸弱的殘疾霸總啊。

“還拿着它做什麼？”裴屹冷冽的聲音由遠及近，“丢了，我給你買個新的。”

明毓聽完，二話不說把包丢進垃圾桶。

包寶啊，你的使命到此為止。

開玩笑，霸總開口買包，豈不是五位數往上？

輪椅帶裴屹往她的方向靠近。

裴屹的臉色比一開始好多了，可能是嘔吐的緣故，他眼眶有些泛紅，就連嘴唇也染上了同樣的色澤。

明毓讨好地走過去：“嘿嘿……裴總……”

裴屹的視線迅速劃過她傷痕累累的臉，垂眸擰開水瓶。

明毓了悟，雖然并沒弄髒，卻還是乖乖伸手。

冰涼的水流傾瀉而出，裴屹的聲音也有些讓人聽不真切。

“下次不要接了，不髒嗎。”

明毓搖搖頭：“不髒啊，萬一弄到衣服……”

裴屹蹙眉打斷她：“衣服不重要。”

你每天的衣服上幹淨得連根毛絮都看不見，現在居然說衣服弄髒了不重要？

“那什麼重要？”明毓忍不住問。

裴屹啞口無言。

是啊……那什麼重要？

他下意識就這麼說了。

裴屹倏地生出些窘迫，他惱羞成怒地把水塞進明毓懷裡：“自己洗！”

“诶！裴總你還沒回答我呢！到底什麼重要啊！”

明毓得不到回答，有些沒勁地撇了撇嘴，甩幹水後追了上去。

“裴總裴總。”她叽叽喳喳地像個小雞，“你知道我剛剛想到什麼了嗎？”

裴屹還有些羞惱，卻難得配合她：“什麼？”

明毓勾唇一笑，鼻子都快翹上天。

“你說我這算不算具備極強的應急處理能力？以後如果我去面試，往簡曆裡潤色一條‘徒手接老闆嘔吐物’，肯定特别加分吧？”

裴屹：“……”

就不該給她好臉色，完全不像個正常人。

裴屹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坐着輪椅疾行，在明毓看不見的地方捂住胸口，心口處慌亂跳動，似乎有什麼要從中一躍而出。

裴屹想要制止，卻無從下手，折騰得臉頰與鼻尖都紅了。

他是病了嗎？

心跳得好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