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注定要來開封的棋子，誰都在等這顆棋子落入盤中，棋局有她才能接着下下去。下棋人複雜，棋局複雜，而她……

好少俠啊，有時候，太好也真的不是好事啊。

但太好了，對我來說，你是這樣的人真的太好了。

溫無缺被押到熔爐頂上的時候，已經被換過身衣服，東阙公子的衣物向來華貴，“忠心耿耿”的畜牲自然是怕她髒污的血觸了貴人的眼。

今夜本該是有月的吧，可惜有這雲，将天空遮蔽得嚴實。

她努力不踉跄着上樓，卻也難免腳步虛浮。

溫無缺跪在高高在上的府尹大人面前，她跪得端正，說話本勉強，說得低沉卻慷慨，那話，是她一定要說的話。

縱然不能，她也要盡量讓它能。她隻有這個機會，她自然必須要說。

劍光寒冽，有人自熔爐頂端一劍劈下，這身影極快，頃刻翻入此間，她挽劍回身，橫劍直指向前。

天上雲開，皓月明朗，正好映照那人，那劍。劍利，人利。利刃孤清。

握劍的人神情冷峻，似絕不會後退一步。在這人身後，跪地的人愣了一瞬，然後,慢慢起了身，在她身後站起，面容也是堅定。

滿城遍唱的乞憐歌，今夜在這高高的熔爐頂，在這高貴的人耳邊，也能聽得。

她沒開口喊趙大哥，微微皺眉，既而緩緩放下劍，往後退了一步。退到那位東阙公子身後，手裡始終持劍未收。

那一夜，熔爐之上，商談持續了很久。

夜風，冷的。

“趙大……”她出口方覺不對。

“無妨，你還稱我作趙大哥便是，除卻這個身份，我也是你的趙大哥。“明黃袍在身的官家，臉上自然威嚴，威嚴又不失寬仁和善。

“趙大哥，那我帶盈盈……我帶她走了。“她隻往邊上看了眼，他們聊了很久，她在一旁聽了很久。

“好，你帶她走吧，放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說着沖聽這話皺眉的府尹大人搖了搖頭。

她始終走在那人身後。

方出室内，連忙上前，伸手扶住那人手臂。

那人臉上不見方才那般運籌帷幄的自信，隻看着她，看她被看的逐漸皺起眉，又笑了起來，笑得開心。

溫無缺也好，盈盈也好，她是沒見過她這樣的笑容的，太過純粹，也太過動人，她甚至不敢多看，又怕再看不得……

她一隻手挽着她，一隻手，伸手，貼上那個被她接觸就有些愣神的人的額頭，認認真真：“傻笑什麼？被打的？還是冷

風吹的燒糊塗了？不燙啊。”

溫無缺被她這下弄得笑意更甚，也不拂開她，隻另一隻手也搭上扶着自己手臂那隻手：“好大俠，你真是好大俠，是開封百姓的好大俠，是我的好大俠。”

她說這話似是情緒太高，嗆着了風，又皺眉咳嗽起來。

“你還有力氣這麼鬧，我可聽守衛們說盈盈姑娘簡直是鐵骨铮铮的好漢，這麼看來，也沒……”她隻覺得這人是真厲害，掩飾得極好，要不是她注意力都在這個人身上，加上一手聽風辨位的好本事，這個騙子要是騙說沒受什麼傷，她大抵是要信的。畢竟能演得那樣好。

明明隻是個姑娘家，嬌柔的姑娘家......她也常随緣治病，各種哀嚎痛呼都聽習慣了，确實也有能忍的，但是這個人……

心悶悶地疼，她對這個騙子姑娘，從見面起，就沒有辦法。

“我沒事的，真的。”

耳邊傳來的這句話，很溫柔。沒有刻意壓低的聲線，是她本來的樣子。這話實在很真，這話實在很假。

她松開手，在對方不解的眼神中，背朝她，蹲下。

“在你想好怎麼跟我解釋之前，我是該叫你盈盈，還是溫無缺？東阙公子？”她沒好氣地說着，頓了頓，又開口，“我背你好了，還省力點。”

那個人并沒有讓她背的意思，隻是站在原地，神色難明，看着她出神。

“怎麼了？送人送到底，你還擔心累到我？”她覺得這樣子的這個人有些好笑，分明次次得寸進尺，現在倒不好意思了？

那個人還是那麼呆站着，她不知道為什麼覺得看她這樣，突然有些鼻酸。

這個人剛大難不死，她們剛剛大難不死。九死一生裡，這個人赢了，因為這個人信了她……可倘若她沒打算救她呢？這個騙子是傻的，傻到信自己會這樣來救她。

如果她不信自己肯這麼……更是傻的。

“過意不去就給我五十文，給我五十文，本大俠帶你回家。“她站起身，走過去兩步，再在她腳邊蹲下。

背上靠上來的人很輕，比她想得更輕，伸手揪着點她肩膀的布料，力道也很輕，小心翼翼的不知道在怕些什麼。

“我的好大俠啊，可你的好盈盈沒有五十文，該怎麼辦啊？”這話輕輕軟軟的，說在她耳邊，像是央求又像是撒嬌。

她裝着像思索辦法，在原地沒動，皺眉遲疑。

“那就再畫個餅吧，你畫的餅，我總是會收的。”這位少俠自然是不知道自己此時笑得有多好看，光聽她沾染這笑意下的

聲音，都恍了人的心神。更别說，她站起身将那般當心的人搭在自己肩膀的手往前拉了拉。

一貫聰明狡猾的騙子，今夜卻總愣神。

她伸手輕輕摸了兩下那個愣怔的人的腦袋：“累的話，歇會吧，回家了。”

……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