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好少俠,你今年多大?嗯,算年紀我應該也得被你叫姐姐吧?”她背着手這麼走着,說完這話,偏頭湊近一旁人瞧,她當然知道這個頭發簡單束起的人幾歲,縱然瞧着比較成熟,長得高挑,出落秀美,卻也免不得還有幾分稚氣。
“盈盈,别再提姐姐了。”她搖搖頭,歎了口氣,話語裡全是無奈。
“诶呀,你這樣說,那樊樓是真有什麼姐姐是你喜歡的?是誰啊?”少年俠客一閃身就翻上了屋檐,“诶!你别跑啊,告訴我嘛!”
一月廿六。
盈盈和龜奶奶差不多賣完了貨,先前蹦跶來幫忙的小壽忙跟龜奶奶炫耀她買了幾根沖天炮,打算晚上跟她們一起放,還放了一根試試聲響。
她們三個剛回到家,溫無缺就聞到了一個她不應該聞到的味道。
桌上擺着一海碗面,面上還有幾個煎雞蛋。
她看着面愣怔出神。
聽到龜奶奶和變成三個的小孩子嚷着說好香,四下沒瞧見還有人在,忙也開口跟着說趕緊趁熱吃。
“盈盈姐姐,這面很好吃吧!”小壽說着又往嘴裡扒了一大筷子。
“嗯,很好吃。”盈盈說這話時雖也是笑着,語調卻有些悶,她自然是想到了能讓小壽做幫手的人會是誰。
“這面真的很好吃,盈盈啊,你可得多吃點。記得吃蛋。有營養。”龜奶奶說着把蛋夾到她碗裡。
“嗯!娘,你也吃!”
不出意外,當溫無缺走出屋子的時候,瓦房頂上有個人坐着,隻她好像沒留意到自己。
“好少俠,你這麼喜歡待在屋檐上?”她随她坐了下來。
“當大俠嘛,就是要喜歡在屋檐上,屋檐上喝酒,吃飯前打架。”年輕的那位少俠笑着回她。
“哦,那倒是沒有酒,我去給你拿點?”盈盈作勢打算起來,被身旁人輕輕拉住。
“你少用輕功,硬運氣現下對你不好。還是坐着吧。”她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拿出個信封。
“其實那邊有梯子的,這是什麼?”溫無缺看她沖自己揚了揚信封,顯然是給她的,拿過來打開看。
這個字,算不上多好看,隻勉強算秀氣。一筆一畫倒是顯得寫得認真。内容是她早就了然于心的菜譜。
“你要是想吃,要人按這個做就行了。不過,這個面和你東阙公子的身份,倒不相稱。”那位江南名廚告訴她菜譜時,要不是對方認真,還有白茸背書,她都以為是那廚師在随便糊弄她,除了和面用點雞蛋,用料配比可能有所差别,這就是一碗簡單的陽春面而已。
“這面是我母親唯一會做的,我們那兒,生辰,總是要吃面的。她也不能總做,我後來想吃了,就會去找那個廚師做。”溫無缺小心将菜譜收回信封裡,她語調溫沉,能聽出零星怅然。
“長壽面啊,寒姨以前每年也給我做。”少年俠客點點頭,這就和槐葉面是一個道理,并非廚藝高超,配方複雜。而是對特定的人來說,這碗面承載了太多情意。她有些慶幸,慶幸自己起了念頭,慶幸今夜自己做了這碗面。她也沒有多說什麼,隻看着已經有星星的天空。
“是啊。我以為再也吃不到這面了。”盈盈視線随着她一起看向天上,星星不算明亮,那少年俠客眼眶泛紅看着天,她也從來是不喜歡掉眼淚的。
“活着,什麼事情都是有可能的。”少年俠客過了許久,隻這麼說了一句。
“嗯。”她知道菜譜,知道菜譜,和有人會主動給她做,這是不一樣的。是啊,她還活着,母親自然是希望她平平安安的。她生在溫家,注定活下去就會充斥鮮血淋漓,可也是身在溫家,為旁,為自己,她都必須要回未央。
如果可以的話,她也希望這個鮮明的人跟她一起回去,有這個人在,她必然會安全許多,安心很多。但若非必要,她真的不想這個人為自己去赴湯蹈火。
時機未到,這個人不該去昔日的未央,不該去現在的未央,所以她想她去,她也不想她去。
“你說這菜譜,值五十文麼?”少年俠客看她出神,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套。
“嗯?”盈盈一隻手支着腦袋,看看她,想了想,點點頭。她不知道她想要自己答應什麼,但其實隻要是能做到的,這個人想她做,她大都是願意做,也會去做的。
“五十文,給我留着四大掌櫃之一的位置,怎麼樣?”少年俠客笑意盈盈,像是笃定對面的人會答應,沖她揚着頭眨了一下眼。
不知道是少年俠客過于可愛,還是内容實在荒唐,綠裙姑娘實實在在笑出了聲。
“好,好啊,等我做了未央城主,位置,你随便挑。”她邊笑邊回答她,說着再靠近些,“到時候我們共創未央輝煌。”
少年俠客從來不排斥這個人對自己做什麼距離過近的動作,隻肩挨着肩看她。湊近些,會覺着這位綠裙姑娘确實嬌俏靈動,她不是沒看過好看的人,自己也生得算不錯,但必須承認,盈盈漂亮,很漂亮。她大多時候是這樣的,可如果是東阙公子的話......什麼時候能這樣随便笑鬧就好了。
“你會做到的。”
“嗯!”
“生辰快樂。”
“嗯。”
少年俠客原以為今夜是不會再出現什麼令她頭疼的對話的,畢竟剛才這個人不像是裝出來的,做出的,是真心被感動,暗藏的,是真心的感謝。畢竟她眼裡盛着的,太過太過溫情了......
“好大俠啊,我問你個事兒,你能不能告訴我?”盈盈微微眯眼,伸手半攬過一邊坐的比自己端正些的少年俠客。
“嗯?”她也任她攬任她靠,沒有什麼動作,抛開那已經紅了的耳朵和努力在平靜的心來說,沒有什麼異常。
“你說,我,和你想着的樊樓好姐姐,你更喜歡誰啊~”盈盈從來語調都很擅長軟甜,這話又軟又甜又輕,輕飄飄的,落在她耳邊。
可偏生如同炸雷。
屋檐頂上,少年俠客的臉隻一句話的功夫,紅了個透。
她是當真不知道她的這位好少俠身上到底學了多少東西,雖說下手不重,但就這麼一會,那個人已經踏出去了好幾個屋檐。像是回頭确認了一下自己能動了,又往前快速飛走。
她一邊輕揉着陽白穴,一邊将信封收到懷裡。
想來她是不會忘了這個生辰的。
她想着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