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貴人做的點心可謂是一絕,少君何不與孤共同品嘗?”
東萊波命宮人打開三層漆器食盒,親切地對赫連伽羅說。
沉浸在思緒中的青年擡頭,眼神不由自主地飄向散發着香味的食盒。
精緻細膩的糕點做成梅花的模樣,色澤清新,氣味誘人。
“咕嘟”一聲,赫連伽羅的肚子發出一聲叫。
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還沒有用過早膳。
青年人的面皮微紅,他有些尴尬羞澀地朝下看,耳尖染上了一層绯色。
東萊波愉悅地輕笑,挪移道“少君可是餓了?”
赫連伽羅的頭埋得更低了。在有求于人的情況下出糗,這實在是太尴尬了。
好在東萊波也是個知情識趣的,沒有再刺激赫連伽羅。
她令侍從拿了幾碟糕點到赫連伽羅的桌案前,溫聲道“以後少君若是要見我,便吃了早膳再過來。不然孤是會心疼的。”
正在吃着點心的赫連伽羅聽到上半句時心下安定。
若是他能時常見到這位樓蘭女君,那多熟悉熟悉,培養好感情,不愁她不被自己說服,借兵助自己重回王位。
可當他聽到後半句的調戲時,不由地一抖,險些被自己噎到。
自己與這位國君素未相逢,今天一見面就說心疼自己,難道她喜歡自己?不,這肯定是什麼計謀。
在赫連伽羅眼中,沒有無緣無故的喜歡,有的隻是冰冷的利益交換。
西涼女人喜歡愛慕自己是因為自己樣貌俊美,身材高大,且身份高貴,嫁給自己能衣食無憂,得到庇護。
父王母後喜歡疼愛自己是因為自己才華橫溢,英勇無畏,日後可以承擔起這個國家的大任。
西涼的男人喜歡崇拜自己是因為自己武藝高強,智勇雙全,是能為他們帶來牛羊和女人的首領。
那這位樓蘭女君喜歡自己,是喜歡自己身上的何處呢?首先排除自己的皮囊,畢竟美人對一個君王來說是最容易取得的東西。
赫連伽羅自認為自己長得不算是俊美無俦,自己也不能僅憑一面就讓那位君王非自己不可。
那就是身份上的利益了。
自己是西涼前任王儲,身份再高貴也是曾經。且即使是一個女人,一國君王也不會因為一個小小的王儲身份而對自己青眼相待。那她想從自己身上獲得什麼呢?
在這邊,赫連伽羅腦中瘋狂思考,而反觀東萊波,悠閑地吃着糕點,看着前西涼王儲被自己的一句話當猴耍。
真是相似啊!我的玄蒼也如他一般多思多慮,他們眉間蹙起的弧度,都是如櫻桃畢羅那樣甜美。
東萊波的眼眸眯起,眼中寫滿刻骨愛戀和眷念。
玄蒼,是你嗎?
是你怕孤孤單,特意派過來一個與你如此相似的男子來讓我緩解相似眷戀之苦。
是這樣嗎?
所以你是,原諒孤了嗎?
許是赫連伽羅沉思的時間過長,東萊波敲了敲桌子,侍從立刻心領神會地遞上一杯茶。
“少君請喝,這是大唐的貢品,蒙頂石花。這是我義母送來的名貴茶葉。”
吃了幾塊梅花糕,赫連伽羅的确有些噎着了。他姿态優雅,将玉石茶盞中色澤淡雅碧綠的茶水一飲而盡。
許是被驚豔到了。他的雙目微睜,一雙鳳眸轉而看向東萊波。
“此茶口味甚好,謝王上賜茶。不過不知,國君的義母究竟是什麼人?居然能拿到唐皇的貢茶。”
金綠色眼睛的美貌女人勾唇一笑。她支着頭,輕啟朱唇,“當今唐太宗李昭,就是孤的義母。”
赫連伽羅不慎打翻了糕點。
半透明的精美花型糕點落在金磚上,滾在一旁。
“小臣失禮了。”
赫連伽羅走到東萊波面前站直,然後恭敬叩頭三回,挺身目視東萊波胸前。
青年身形修長,頭束金冠,身戴佩環,目光堅毅。
這一刻,他沒有将東萊波視為一個女人,他目光中有的,隻是一絲惶恐、畏懼和下位者對上位者的敬仰。
從這時起,赫連伽羅才真正認清楚他的身份地位:一個西域小國流亡在外的王子。
而東萊波,則是西域大國的統治者,她身後背靠着“天可汗”的勢力。
背靠唐朝這座大山,就相當于成為西域的霸主,擁有西域最強的戰鬥力。即使是強大的突厥也不敢輕易冒犯。
西涼國居然如此封閉落後,連外面變天了都不知道。
赫連伽羅暗暗下定決心,等他回國登基後,一定要改革鴻胪寺,讓西涼不脫離外面的世界。
至于地圖上消失不見的北朝國,自然是被樓蘭國所侵吞。
以姻親之說來揣測樓蘭國君,實在是大不敬。
東萊波高居王座,冷眼注視着赫連伽羅态度的轉變。
從剛開始浮于表面的尊敬,對自己女性身份的輕視;到現在真心實意的惶恐,後知後覺對自己坐上國君之位手段的認可。一切的轉變不過是因為自己背後多出來的一個李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