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情況這是?
“阿姨讓我轉告教我買書的人。也就是叔叔你。不要把錢看的過重以為錢是萬能。”
鹦鹉學舌的小東西。
小孩兒看到車裡的人冷笑一聲,而後毫不客氣的按起車窗。嗚吇一聲。
真是個怪叔叔。小孩兒朝着揚長而去的車子吐舌頭做鬼臉,然後發現自己并沒有得到剛剛允諾會給他的車子前的小鐵人偶。
亦即常人所言的勞斯萊斯女神車标。
于是罵他是言而無信的大騙子。
“越珍貴的東西,越不要錢!得是有多天真,才能說出這種廢話來!”戚子弘不屑的提提嘴角,覺得荒唐無語。但他真正嘲笑的其實是,“嚴戎,你知道和認知水平差别巨大的人在一起有多痛苦嗎?”那個姿色平庸的女人怎麼看都不像是能引起男人興趣的樣子;還有她那副故作清高,生人勿進的表情。
連同她身邊那個喜歡惺惺作态,見人就笑的女人,變臉比翻書都快的僞善之人,他看一眼都覺得煩,沒等身邊的人開口,戚子弘自己止住笑,“低價處理就是在攪亂規則!這麼一來,支付全部對價購買的人們,是活該花冤枉錢?”
“也不算冤枉,他們畢竟有期限利益,提前享受了文字樂趣嘛!”後座的男人聞聲這樣說,然後又改口,“不過直接三折跟免費發放也沒差,确實不講理,這個社會最忌諱的就是不勞而獲,這樣簡直是在助長歪風邪氣!下次談判會,抓住這一點,嗯,資産處置不當,管理失職,組織渙散,加大對賭協議的籌碼!所以你看,這一趟也不算白來對不對!”他看着手裡的書,《偷書賊》,用拇指婆娑着書籍。
“嚴戎,你是真的有心要讓司佳和出版社合作搞線上AI自生網文平台,還是隻想試試沈念升的态度和口風?”如果是前者,戚子弘倒是樂意陪他過這條河,可要是這男人其實目光短淺到隻為追女人,那他會立刻向鞏特爾報備,好叫他迷途知返,免得把他也帶溝裡,惹一身髒。
“Richard你别這麼古闆,我再傻,也不會跟自己的前途過不去,合作當然是真的。不過呢,順便讓她給我謝罪道歉也是其中的應有之義!所以啊——”嚴戎把書丢到一邊,有些疲倦的閉上眼睛,然後把頭靠到座椅靠枕上,“我知道認知不同的人相互磨合有多痛苦,不用擔心,我不是要和她重修舊好,我隻是想看她無家可歸又難以生存的悲慘模樣。就像我當年那樣。當然,假如她态度好一點的話,我也不會太得理不饒人!”
戚子弘沒應聲,因為他知道嚴戎沒在開玩笑。他的聲音已經說明了一切,低緩又平靜,仿佛預備享用美餐的捕食者,沒有慌張,也不激動。獵物已死,從容對待即可。
回頭的時候,他看到嚴戎睜開了眼睛,然後愣愣的說:“隻有實打實的物質财富才不會背叛。放心,我不會忘的!”語罷,他擡擡手,示意戚子弘開車。
後者點點頭,驅動車子,露出苦笑來。
他,嚴戎,不會開車。無法自己安穩度過黑夜。生性多疑又刻薄寡恩,固執己見還一意孤行,一時沖動接了鞏特爾的令要開拓亞洲市場。從一衆人裡挑了他,名為助理,實為侍應。
差事倒是好差事,人嘛,戚子弘間或以餘光洞悉後座上的男人,這麼安靜,果然是又睡着了。
雖然不是壞蛋,卻也不是什麼好人!畢竟他教不出好人。好人也不可能在鞏特爾身邊爬到高管的位置上!
至于他為什麼願意相伴而歸,剛剛已經确認過了,沒有任何争議地,他圖他的錢。
僅此而已。
一天下來成效甚微,被老劉視為品相差内容冷的書,原本也沒打算賣的有多紅火。剩下将近一半的書都沒有賣出去。
公司的貨車七點多才來接她們,一問才知,她們是最後一站。
孔妙玲聽罷隻冷笑一聲,沒有再多言語什麼。把書都裝車完畢,二人得随車回公司作交接登記,孔妙玲住的遠,據她自己說大概是四十五分鐘車程。沈念升怕晚了不好等公交,就讓孔妙玲直接回,交接登記她做就好,孔妙玲當即拒絕,後來被沈念升以下次換她做交接勸服,天色也确實不太好,孔妙玲于是沒再推脫,隻說下次她會好好完成任務。
到沈念升真正盤點完畢,和倉庫報了交接單,撐着自己那輛舊男士單車出公司,已經将近十點。
她要是蹬的快,十五分鐘到家足矣。隻不過天氣實在不大好,已經在淅淅瀝瀝掉點子了,肯定會影響腳力。
她不常騎這輛自行車,平日都是走路上班。近來實在不想在路上耽擱太久,才又把它找出來的。
從前,爸爸上班開車,這舊單車是媽媽買菜專用,她外出總以它代步。
沈念升不常騎行,也有愛惜車子的意思。她怕它壞掉。她怕自己什麼也留不住。
東西放久了,時間也耐不住。盡找事兒厭惡人!
修鋼琴的師傅說氧化使琴弦自然鏽蝕,陽光,水汽,以及時間。損傷流動且無形。
和琴一樣,自行車也是,放着放着,自己也變舊損不堪。讓她騎也不是,不騎也不是。
生活的悖論于是總這樣讓她自我矛盾着不斷向前。
最後的一朵花,她搖搖頭覺得歎惋,也在今早墜落。
曾有人說,茶花敗謝,整朵盡沒,如人頭落地,有血染的美麗。
她那時不覺得,但現在,獨身一人的此刻忽然發現——
極端的美和極端的殘酷并存的世界。
需要以一種開闊的,不狹隘的心智來審視,才能體味其中的韻味。不可挽留,注定失去的悲切之物,更是如此。
因而,落花的時候,她凝神觀望,默默注視,給最後一朵冬花禱以嗟歎。
為終不複存,為一片空白。為叵測難料的清寂早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