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妙玲搬家的早上寂寥的破敗小區上空有喜鵲急急掠過。如同枯葉碎裂的啧啧叫聲,鳥兒拖着長尾舒展翅膀,隻有一隻。
也不曉得是離了群,還是失了伴。
她抱着自己心愛的一疊稿紙仰頭看着喜鵲早已消失的,居民樓間的一小片狹窄天空。沒所謂的撇撇嘴,既不開心也不難過的想,她自己馬上也将消失于此地。不留痕迹的。
孔妙玲最終沒有按照沈念升的提議搬去她家。那樣會很不方便。
她是指,不想讓别人不自在,以及讓自己覺得拘束。後者占了主要原因。
但是她請求沈念升,幫她在那個院子裡種一棵樹。
“你想要種一棵什麼樹呢?”
搖搖頭,她把手稿放進包裝箱,覆上座墊作掩,關上後備箱後跑到貨拉拉副駕,吩咐師傅出發。
她還沒想好。
要種一棵什麼樹。就像不确定,是不是該把房子換到她們找尋不到的地方一樣。
總是這樣的,鄭重其事又遊移不定。做着決定的同時,就已經追悔莫及了。
剛剛取下燈泡的時候,竟然意外脫手,清掃碎渣的時候她不禁惋惜的覺得早知道就讓它留在這裡了,至少造福後來的租客。
轉而又釋然的想,無論如何也算是物盡其用。
在她手中。
真是意志不堅,輕浮多變。
這麼想着的時候,她決定要種一棵核桃。堅硬不化的核桃樹。
“祝我喬遷大吉。特地買了昂貴的烤鴨。”晴朗的周六午後,孔妙玲登門造訪,烤鴨的香味濃郁,有一種焦甜的油脂烻香。
“已經搬完了?”甚至沒提及搬家的事情,卻已經拒絕她的提議了,但沈念升是絕對尊重妙玲的決定,“怎麼不叫上我去幫忙呢,你一個人,搬家這麼大的事!”
“我東西不多,每次都能一盤端,不費事。”孔妙玲似乎很開心,“對啦,我決定要種一棵核桃樹。可以吧。”
沈念升聞言瞬間面露難色,“成不了。”不常喜形于色的她,竟然連眉頭都蹙起。
讓孔妙玲也不禁有些瑟縮,“啊?”連聲音都有些顫抖。
“我試過,隻長葉子不結果。夏天兜蟲還招鳥。”後來被她鋸掉了,他們一起種的那棵核桃樹。嚴戎從他姥姥家特地取的樹苗。給她當禮物,“真的不如一顆白菜實際。”她是說,後來樹會長成什麼樣子,根本無法預測。
後來的事,從來都是無法預測的。
“榛子、松果、核桃,乃至好吃的杏仁。并不适合在這裡栽種。你選一種花比較現實。地力有限,觀花還是不錯的哦。”她見孔姑娘默不作聲,有些失落的進屋放下那隻烤鴨,仿佛一下子連吃它的意趣也無。
“不要花。”
和上次聽她提議一起居住的委婉沉默不同。她現在很堅定的拒絕着。
沈念升站在堂屋檐前的台階上,午後的陽光溫暖的讓人心裡發慌,因為由極而衰,這将是這一日裡最後的盈沛日光了。越往後,日薄西山,斜陽殘照。
“如果種不了核桃,那我想種一棵柏樹。”
“一棵柏樹?”
“因為柏樹長壽。”
“樹隻要打理的好,基本上都長壽。隻要不人為破壞。”
“所以你的那棵核桃樹怎麼了。”需要将它鏟除。
我們培植呵護什麼東西,也不都是想要取得它的果實。經營打理的過程,在生活的進程裡,也是不可磨滅的勳章。
“擋住了陽光啊!那麼大一棵——”沈念升揮着右臂在院子裡比劃着它原本的方位與輪廓,“别的花都不要活了。”
孔妙玲點點頭。“唔。果然還是不能種樹咯。”
“倒也不是,現在沒有院牆遮擋,院子周邊這麼開闊通透,種柏樹沒問題的。”
“那核桃樹呢?”孔妙玲不死心。
“你喜歡無意義無結果無希望的等待的話。也不是不行。”她有些無可奈何的看着固執的孔小姐。轉過頭,又将視線落在一簇枯糟芭蕉上。
“柏樹種着就有希望有意義有結果?”
“但是它長得慢。”
孔妙玲反應兩秒,“唔哦~,你這不還是怕擋着陽光嘛!說這麼多!”
沈念升笑。聳聳肩不作辯解,隻說:“烤鴨該涼了吧!冷了可就不好吃了!”于是進屋。
留下一地寂寞明朗的日光照着的靜谧庭院。山核桃樹舊朽的殘樁在萎落的芭蕉叢裡不得其實。不久後,新苗手植那日會是什麼光景呢?
她搖搖頭,急什麼,真到那時,也就自然得知了吧。
送花的人終于消停。
或者說銷聲匿迹。
沈念升仍舊上班下班,買菜燒飯。偶爾,孔妙玲有非常開心的事情要和她分享,便和她一起回家,徹夜暢談。
孔妙玲在謀劃一件大事。她深入的研究全國各地經濟增勢、交通概況、人文風貌、物價水平,綜合各大旅遊網站、興趣組、貼吧、公衆号提供的實際問題,得出了:我的家鄉果然是最适宜居住的地方。
雖然不知道猜測的對不對,但種種迹象都在昭示,這姑娘想退居老家,歸隐田林。
市裡的PM2.5每天都在超标。放眼全國縣級以上城市莫不如是。包括所謂最幹淨的城市。
失蹤兒童百分之七十以上都不可能回到父母身邊。全國各省每年仍有超過千人的拐騙案例。
河南人真的不吃米。或者說很少吃米。實際上,河南乃至河北都不願意把家庭收入用在增大恩格爾系數的吃喝玩樂上。
海南全年如春。也永遠不可能下雪。除非全球氣溫異變。地質時期寒武紀的地表溫度異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