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兩個,動作幅度再大一點!打起精神啊!”
工會請的指導老師站在報告廳的觀衆席位上叉腰,不耐的指着向她們。感覺馬上要罵人了,很有老師的派頭。
沈念升于是擡頭把手裡的道具擡高一點,積極響應。
“也不用幅度那麼大啊!”
女老師聳聳肩翻了個白眼,其他排練的同事見狀看向她們。
沈念升趕忙笨拙的晃了晃道具,一個巨大的書形紙闆,以表現老師期待的豐厚的文化意境,來配合舞台中央的宣傳部小姑娘的靈動與招展。
她的努力迎合,終于令指導老師半睨眼睛,撇撇嘴轉移了目光。沒有再緊摳她們不放。
沈念升這才有餘暇留意身邊一直沒有反應的孔妙玲。
她今天真是安靜的有些離奇了。
撐着比她的紙闆更大的紙闆站在後面,凝神思索着什麼。比她剛剛的跑神更加明目張膽和肆無忌憚。
然後,似乎是察覺到她的目光,孔妙玲突然轉過頭來:“也許很突然,我馬上要結婚了。平靜的解釋她自己的異常。
沈念升讷讷點頭後看到孔妙玲抿着嘴站地直直的,然後松開了手。高空抛物或離弦放箭一樣,充滿蓄謀已久的滿腹惡意,笑着,松開了手。
“什麼破玩意兒。姐不伺候了!”孔妙玲小聲嘀咕着,又順勢拍翻沈念升的紙闆,拉着她走掉。
沈念升慌忙回頭時看到舞台上錯愕的衆人以及緩慢傾倒的巨大紙闆,體會到一種瞬間的無端暢快。
她很久沒有這種可以稱之為驚喜的感受了。于是沒有猶豫的由着孔妙玲拉着往外走。
要結婚了。跟并不認識的陌生人。
一個星期前,按照孔婕的提議,她進入蔣家那威嚴的如同政府機構的大院裡,參加一場所謂的家宴。
她總本能的避免來這裡,除非萬不得已。她僅存的家人全在這裡。
然而,她并不是這家的人。她的戶口仍然在老家,打死沒有落在蔣仁勉的戶頭上。
她的名,她的姓,她的身心,都和這裡無關。再次進入,孔妙玲依然這樣堅定地認為。
“你怎麼不好好收拾一下。”
她怎麼沒有好好收拾呢?這可是她最貴最喜歡的一條裙子了!
面對媽媽的質問,她自己也找不到合适的回答。
寒酸登不了台面,還是本就不該出現。和美麗知性的蔣媛比相形見绌,還是和淩厲貴氣的孔婕比黯然失色?
“我怕我打扮的太花枝招展驚豔四座,對方待會兒配不上我,讓别人太掉面兒,顯得咱不夠有誠意。”但她可不會就此示弱,全身上下嘴最硬。
你不要總惹你媽生氣,故意嗆她,她那都是為了你好,要體恤她。
爸爸究竟是從什麼地方洞破的眼前這位妝容精緻的婦人,她的慈憫良善之心的呢?
為什麼她就無論如何也感知不到呢?
蹙起的半永久紋眉,接植睫毛看起來和李主任一樣刻薄又咄咄逼人,以及卷發,她為什麼要把好好頭發折騰成這樣。多顯老啊!
“待會兒小心說話。有點眼力見。”她為了她好。讓她作為姐姐的替代品。
沒有對她的狂言嗤之以鼻,而是以女主人富含修養的優雅姿态吩咐道。領她進屋仿佛是一種高貴的授權儀式。跟着她,孔妙玲不知是因為面前的背影還是過分盈足的冷氣,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好意思啊大家,三丫頭才來。去,坐你姐跟上吧!”
孔妙玲環視一周後,在蔣媛身旁落座。沒打招呼也沒和誰有眼神交流。
蔣媛在講電話,孔婕在和蔣仁勉彙報什麼,手掌一直在桌子上切切切,像個繁忙的廚子,蔣仁勉間或發問時她會迅速給出反應。其他人也都兩兩相談,注意到她和她媽媽進來的人并不多,或者無足輕重懶得搭理。
“女爵小姐今天怎麼這麼安靜乖巧呢?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說出來讓姐姐開心開心!”正牌大小姐挂斷電話,順手給了她一杯冰檸檬茶,裡面,冰塊的撞擊聲脆而亮。
證明冰很瓷實。玻璃杯的杯壁也是。
“這裡沒人想看跳高或者爬樹表演吧!”卡爾維諾有一本書叫《樹上的男爵》,專門反家長制和貴族制。你就像科西莫。蔣媛第一次見她時如是評價道。
這在孔妙玲看來是一種褒揚。
孔妙玲于是因為這個評價降低了對她的隔磨和警惕。并因此獲得特别的頭銜——女爵小姐。
“那可不一定!無聊的人這麼多,能為生活調調味的才是人間珍品!”穿典雅大方的黑緞圓領長裙的女人哀怨又不屑的掃一眼四周,“你這樣的,簡直是人間極品呀!”然後對着孔妙玲笑的疲倦又無謂。
“精彩紛呈才引人側目。”孔妙玲拿起冰檸檬茶喝一口,“那種人設至少得是女三起步。”酸酸涼涼的,果然好喝。
“嗯哼~”蔣媛點頭認同,還是笑,柔美而富于貴氣。自然光潔的額頭,無需矯飾的毓琇盤發,好看的頸線,呷一口高腳杯裡的紅酒。
真令人心動。
“不過我是冒牌的。”
“對方也沒正經清白到哪裡去。”她把紅酒一飲而盡,面頰霞紅,“不過既然你做了決定。就要有始有終哦!”她輕拍一下孔妙玲的背。像是在鼓勵,也或者讓她自求多福好自為之。
孔妙玲咂一下嘴後說不出什麼,就又喝一口檸檬茶,果然有了茶的甘苦滋味。
“妙妙,你去叫一下小周,馬上開席了。”
媽媽的話這個時候插進來,倒像一種精心布置的台詞接續。
蔣媛聞聲嗤笑一下,挑眉擡眸間更添幾分冶豔之氣,對着她聳聳肩,“哦,小周在那邊側廳喲。”這下真是在祝她好運了。
我并不孤獨,說地浪漫些,我完全自由。現在更甚。
我曾是無所拘束的女爵小姐,我将會擁有自己的屬地和财産,在那之前,我要有始有終,遵規守約。
“大家都在等你......”
前廳側間,古典雕花屏風,大梨木太師椅,濃烈的宣紙油墨氣味,以及夏天特有的潮熱暑氣。
一牆一廊之隔,後面大廳燈火通明人聲喧嘩,這裡四下幽靜魖黑喘息暧昧。
們?裡面不止一個人。
孔妙玲借着窗外前院廳燈的微光依稀看清椅子上疊加聳動的人影。在作何舉動。
“大家在等你們。”就又平靜準确地知會一遍。跟彙報周報數據别無二緻。然後輕輕關了門。
再然後,她低頭站在門前審慎而客觀的承認存在差别。不隻是後背,她連手芯都出汗了。冷汗。所以并不是彙報數據那麼簡單。
心髒也嘭嗵亂跳,她隻是不知道該怎麼反應罷了。
菜雞。
這才是蔣媛剛剛發笑的原因吧!
“怎麼臉色這麼差?該不會是想現在就把我就地正法。”門從裡面忽然打開,“想提前行使治夫權吧?”傳來狎戲口吻的無謂調侃。
爸爸,我悲哀的發現婚姻隻是一種手段。愛是要挾和計算。而我必須抑制不必要的良知才能将所願所得有效兌換。
“你多慮了。我盡我應有的職責。”她用左手緊緊抓住自己的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