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東西啊。”
檐角銅鈴撞碎第三聲驚雷時,慕容瑤剛好拿出新做的點心。
燭芯在琉璃燈罩上映出的影子忽長忽短,卻始終保持着恰到好處的優雅弧度。
“聽西洲說,你晚飯沒吃就出門了,如今這麼晚了,應該餓了吧?”
沈執羨注視着對面少女略帶緊張的神色,手指用力撐在桌角處,卻不漏痕迹。
他确實沒吃,如今早已有些撐不住了。
“前日崔伯伯還誇我做的糕點好吃,說你若有空,定要給你嘗嘗呢。”
少女的尾音裹着雨聲,輕得像落在青石階上的玉蘭花瓣。
沈執羨注視着慕容瑤,瞧見她又問及下棋。
“羨哥哥,你今日得空嗎?陪我一起下棋如何?還記得從前,咱們也是在這樣的雨夜下一整夜的。”
雨珠順着琉璃瓦滾落成簾,沈執羨垂眸望着青瓷碟裡糕點。
燭火在慕容瑤鬓邊的珍珠步搖上跳躍,将少女眼底的期待映得明晃晃的。
“你也說了,那是以前,如今……”他尾音忽地一滞,指節在桌沿壓出青白,“這種雨夜,更合适休息,我也困了,準備休息了。”
慕容瑤捏着糕點的手懸在半空,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原是我唐突了。”她将糕點往他面前推了推,袖口銀線繡的流雲紋掠過檀香爐,驚起一縷輕煙,“我知道,來這裡是打擾你的,可是……”
她欲言又止,生怕說出的話惹了沈執羨不痛快,随即快速起身,可她衣袖掃過青瓷碟旋即糕點掉落,碎瓷片飛濺。
驚雷驟起,檐下銅鈴忽然齊聲作響。
沈執羨瞥見窗外暗巷閃過一道暗影。
“這……我不是故意的!”
慕容瑤慌忙蹲身去拾碎片,聽見沈執羨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改日吧。這裡讓西洲收拾,你且回去吧。”
等慕容瑤擡頭時,隻看見被夜雨浸透的袍角掠過門檻,像一片墜入深潭的墨雲。
廊下燈籠被疾風吹得亂轉,在青磚地上投下支離破碎的光影。
她望着石階上漸遠的腳印,忽然想起當年那夜暴雨,他也是這樣,甯願坐在門口閉着眼睛講棋,也不願意跟她在一個房間裡獨處。
雨幕深處傳來沙沙的風聲,慕容瑤走出門,重新提了琉璃燈離去。
西洲去而複返,眼裡有些猶豫。
“主子,慕容小姐似乎有些難過。”
沈執羨無暇顧及其他,隻歎了一口氣。
“慕容家的恩情,我恐怕難還,隻能盡力照顧好她,别的我也給不了太多。”
雨聲嘩嘩,裹着呼嘯的寒風沖刷着樹枝。
“查到什麼了?”
“您猜的不錯,李芝又有新動作了,她最近在翻新庭院,聽說是要迎青漓公主去暫住,如今公主留在太子府,正巧給了他們機會呢。”
這李芝當今會算計,原本皇帝就在意謝初霜,若他有意将來讓謝初霜入宮也非不可,在這節骨眼上,李芝偏偏又拉趙青漓過來,一來二去熟悉後就更加方便走動了。
“喜鵲呢?”
西洲回道:“在宮中一切順利,隻是主子,您近期來往太子府過于頻繁,恐會暴露身份,下次,還是讓屬下去探查吧。”
沈執羨眉頭一皺,嘴皮擡了一下,頗為不悅。
“多嘴。我自有我的打算。”
西洲:“是。屬下知錯了。”
“那慕容姑娘做的糕點……”
沈執羨再次蹙眉:“又多嘴。還不去廚房。”
西洲撇撇嘴,極不情願離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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汀蘭閣。
雨箭擊打在琉璃瓦上铮然作響,謝初柔坐在蒼山覆雪旁,靜靜欣賞着花朵盛放。
她來這太子府已四日,算是摸清了太子的作息,一般晨起後,太子會去秋水閣處理政務,不久後便離開府邸,由她在府中閑逛。
晚飯時,太子便會回來同她們一起用膳,之後再回秋水閣。
她這兩日翻遍了秋水閣,也沒有找到沈執羨所說的國史,甚至連一本謄寫的書卷都沒有,全是已經批閱過很久的奏折了。
銅鎏金更漏指向戌時三刻,檐角鎏金鈴在狂風中發出碎玉般的哀鳴。
窗外狂風摧折廊下樹林,紫檀木門忽然被疾風拍響,驚得她猛然擡頭,卻隻望見角門處晃動的燈籠。
如夢連忙将門重新關好,有些擔憂。
“奴婢疏忽了,忘了今日風大。”
瞧見空曠的窗戶,謝初柔興緻不高。
她還以為那人又來了。
“小姐,快安睡吧,天色不早了,明日……”
戌時的雨簾漫過琉璃飛檐,謝初柔撐着下巴,腦海裡卻浮現出一道青色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