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鈴聲聲驚破天際,沈執羨望着檐角晃動的鎏金鈴,忽然想起慕容瑤離開時琉璃燈在雨幕中暈開的光暈。
他轉而看向桌上擺放的糕點,糕點甜膩的氣味混着水汽飄散在屋内。
西洲跪在青石闆上,看着那道修長身影掠過回廊:“主子,暗線來報,太子在秋水閣藏了半幅定州布防圖。”
沈執羨腳步微滞,眸中神色瞬間冷了下來:“謝初柔那邊呢?”
西洲如實回答:“謝小姐那邊,暫時還沒有動靜。”
暴雨沖刷着廊下石燈籠,他想起那日謝初柔顫抖的指尖,忽然開口:
“把何珍娘的貼身玉佩送進汀蘭閣。”
“是,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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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燈罩在青磚上碎成十二瓣時,謝初柔正對鏡拆開發間玉簪。
銅鏡突然映出窗棂暗影,半塊玉佩從縫隙滾落,背面“珍”字沾着泥土痕迹。
“沈執羨……”她攥緊玉佩,耳畔仿佛響起那日沈執羨威脅時說的話,本以為他不是那般冷酷無情之人,如今看來她又錯了。
更漏指向亥時,西洲鬼魅般出現在屏風後:“主子說,兩日後太子赴玉泉宮祭祖,是最後機會。”
兩日後,子時。
燈芯忽明忽暗,謝初柔将最後一枚銀簪插入發髻。
銅鏡裡映出趙青漓熟睡的臉,安神香的青煙在紗帳間蜿蜒如蛇。
這兩日她借着講故事的機會,拉着趙青漓先是教授養花知識,後又共同讨論這話本中關于花神的傳說故事。
今日,趙青漓也如同往常一樣,聽着聽着就睡着了,這樣趙青瀾到時候回來問及也不會懷疑。
準備妥當後,她吩咐如夢在門口守着,自己提着裙擺踏過泥濘的花園,穿過長廊繞開守衛,尋了一條最偏僻的路前往秋水閣。
“垂釣最忌心急……”
太子那日含笑的話語忽然在耳畔響起,謝初柔盯着紫檀案上攤開的邊防圖,羊脂玉鎮尺壓着的卷軸邊角微皺,心中忽然有了疑慮。
指尖剛要觸及泛黃的絹帛,謝初柔渾身一顫,蓦地謝初柔猛地後退半步,繡鞋踢到案幾下的香爐。
“當啷!”
銅雀銜環的香爐突然傾倒,謝初柔就勢跌坐在蒲團上。
袖中玉佩硌得腕骨生疼,生母痛苦不堪的身影似乎在眼前搖晃。
她咬牙切齒疼出了眼淚卻不敢發出聲音,隻能悄悄揉了揉腳趾,緩慢撐着手掌從地上爬起來。
“你在等侍衛來查夜時渾水摸魚?”
雕花窗棂悄無聲息地推開,沈執羨玄色勁裝落在青磚上,“子時三刻侍衛換防,現在不動手就晚了。”
謝初柔剛要伸手去夠,沈執羨忽而按住了她的手腕。
“慢着。”
謝初柔轉眸看他,“怎麼了?”
沈執羨借着手中的火折子,點開燭火湊近仔細聞了聞,忽而退了一步。
“這是假的。”
“不可能!”
“太子殿下待我以誠。”
謝初柔扶着紫檀案起身,腳上疼痛依舊,“這布防圖不可能是假的,我親眼所見。”
沈執羨突然逼近,玄色衣擺繞開了翻倒的香爐。
他扣住她握玉佩的手腕,拇指重重碾過那個“珍”字:“你與太子合謀,故意騙我來是嗎?”
謝初柔腕骨傳來刺痛,她奮力辯解。
“我娘在你手上,我怎麼可能騙你!”
話音未落,沈執羨已将她抵在雕花楹柱上,“可你已經騙了。”
院外傳來戍衛換崗的銅钲聲。
沈執羨垂眸看着眼前這雙委屈的眼眸,語氣卻比檐角冰棱更冷:“子時三刻将至,你若想看着何珍娘被活生生抽去手筋——”
“沈執羨,你敢!”
謝初柔揮動手臂,想要給沈執羨一巴掌,卻被他當場攔下。
“我為什麼不敢?”
沈執羨突然握住她手腕,月光在窗紗上投出扭曲的影子,聲音裡帶着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
“你以為太子當真信你?”
“恐怕,此刻他正帶着金吾衛往秋水閣來,你猜第一個被萬箭穿心的會是誰?”
謝初柔的指尖剛觸到沈執羨的衣襟,窗外驟然亮起數十盞風燈。
“有刺客!”
一瞬間,數道暗箭射向屋内,沈執羨反手将佩劍橫在身前,劍鋒卻在觸及謝初柔脖頸時生生頓住。
轉而替她擋住了背後的冷箭。
“此地不宜久留。”
謝初柔突然握住他持劍的手,掌心的溫度燙得沈執羨眼尾一跳,
“門前有我事先布下的迷藥,太子的人此刻沒那麼快能進來,你快走。”
話音未落,門外,聞濯身後金吾衛的弓弦拉滿如月。
沈執羨忽将謝初柔拽進懷裡,在她耳垂低語:“你以為我還會信你嗎?”
雕花窗紙被箭矢紮成篩子時,沈執羨忽然松開謝初柔的手腕,指尖擦過楹柱上鎏金鈴铛的紋路。
三長兩短的叩擊聲混着銅鈴清響,地面青磚突然翻轉,露出黑黢黢的密道。
“不想死就跟我走。”
謝初柔踉跄着跌進密道,後頸突然貼上冰涼劍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