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透進的月光照在棋盤上,她抓起鬥篷奪門而出時,聽見身後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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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後,醉仙樓。
周慕顔執起青玉壺斟茶,水霧氤氲了眉間朱砂:
“一個不好的消息。”
她推過一紙書信,袖口金線在陽光下忽明忽暗,“高家私下進宮向陛下進言,讓太子與高若早日完婚。”
“一個月後太子便要南下赈災,恐怕……”
“恐怕沒那麼多時間了,我們必須抓緊。”
謝初柔截斷話頭,鳳仙花汁染紅的指甲掐進掌心。
周慕顔有些心疼眼前人,“用鳳冠霞帔換你娘平安,你當真舍得嗎?”
謝初柔眼神堅定,“不管舍不舍得,我都必須這麼做。”
周慕顔将茶盞往案幾上一磕,瓷底碰出清脆聲響:“好,事不宜遲。三日後太後在慈甯宮辦賞花宴,這正是你的機會。”
謝初柔有些不解:“什麼機會?”
“當然是天賜良機了。”周慕顔從荷包裡摸出脂粉,突然往謝初柔眼角重重一抹,“就說太子昨夜私闖你閨閣,如今滿城風雨不得不嫁——”
“你瘋了!這不是找死嗎?”謝初柔拍開她的手,黛粉簌簌落在杏色裙裾上。
“那便換個說法。”周慕顔不緊不慢掏出帕子擦手,“南郊别苑藏着太子的外室,那女子腹中胎兒已五月有餘。你隻需'無意間'讓高家小姐瞧見孕肚……”
謝初柔猛地按住她正在畫地形圖的指尖:“高若甯肯吞針都不會讓出正妃之位,更何況那人是我,她早已将我視為眼中釘了。”
“所以要雙管齊下。”
周慕顔反手扣住她手腕,笑嘻嘻說着,“賞菊宴上你求太後賜婚側妃,我讓說書人把太子強占民女的話本傳遍茶樓,高家最重臉面,定會逼着太子七日内迎娶高若壓過流言。”
窗柩漏進的風吹散案上茶煙,謝初柔盯着宣紙上未幹的墨迹:“若太後不應?”
“那就讓太醫'診出'你有孕。”
周慕顔将藥瓶推過桌沿,“假脈藥服下後兩個時辰,連院判都摸不出真假。”
謝初柔喉間發緊:“此事若敗露……”
“所以要在太子離京前坐實名分。”
周慕顔的計劃聽着有效,可實際執行起來頗有壓力。
謝初柔撐着手仔細思考着:“恐怕有難度。第一,太後與我非親非故,我說的話她未必全然相信,第二,從我這次入太子府的情況來看,太子也并未有勇無謀之人,相反,他非常謹慎仔細,一般的計策恐怕都會被他給識破的。”
謝初柔指尖輕敲茶盞,青瓷發出空靈的脆響。
她忽然擡眸:“太後最疼愛的金絲雀近日病了。”
周慕顔眼神微頓,“你是如何知曉的?”
謝初柔拿出“定”字腰牌,“父親今日特意叮囑我,讓我好好利用機會讨好太子,還給了我這個,現在他身邊的人我也可以差使了。”
周慕顔冷笑一聲,十分不屑:“國公大人還真是大方啊,頭一回對你這麼上心。”
謝初柔手指按在地形圖上,“這是自然,棋子也是有價值的……”
話音未落,窗外突然傳來瓦片碎裂聲。
謝初柔猛地推開雕花窗,隻見一道黑影掠過屋脊。
“遭了,有人偷聽。”
周慕顔瞬間探出頭去,卻什麼都沒有看見。
她重新關上窗,有些擔憂。“那怎麼辦,咱們的計劃豈不是暴露了?”
謝初柔微微一笑,“那幹脆将計就計。”
三日後,慈甯宮。
謝初柔跪在青玉磚上,捧着的錦盒裡躺着藥丸。太後懷中的金絲雀蔫頭耷腦,尾羽已脫落大半。
“好孩子,難為你尋來這藥丸。”太後染着丹蔻的指尖拂過她發間珠花,“想要什麼賞賜?”
殿外忽然傳來環佩叮當,高若帶着侍女疾步而來:“姑母萬安!太子哥哥特意讓我送來......”
聲音戛然而止。
高若盯着謝初柔手中眼熟的錦盒,臉色驟變。
謝初柔适時擡頭,眼神格外楚楚動人:“臣女别無他求,隻盼能常伴太……”
“謝小姐是要讨姻緣?”太後忽然笑着打斷,“正巧太子前日說缺個打理書房的人。”
暴雨突至時,謝初柔攥着入東宮的腰牌沖出宮門。
朱紅宮牆下,沈執羨撐着傘緩步而來。
“謝小姐好手段。”他擡手拭去她鬓角雨珠,“隻是這棋局剛開,就急着把籌碼押給太子?”
謝初柔拍開他的手:“你若想觀棋,不妨先治好自己的瘋病。”
她轉身刹那,沈執羨突然将人拽進傘下。
溫熱的呼吸混着藥香撲在耳畔:“小心淋濕。”
雷聲轟鳴中,謝初柔沒看見宮牆拐角的冰冷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