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蕭望舟又吐出一口血,語氣也有點可憐巴巴的,“我沒有朋友,也沒有屬下婢從,難道要我一邊吐血,一邊熬藥嗎?”
方楚楚上下打量着蕭望舟,想要找出他裝病的證據似的。
她很想說她還是要走,但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就像她也确實沒找到蕭望舟作僞的證據一樣。
“好了。”方楚楚長歎一聲,“我留下就是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蕭望舟是非要她留下不可,至于原因嘛,估計跟她的記憶或者體質脫不開關系。
她唯一不明白的是,若是蕭望舟想要強留下她,她自然是跑不脫的,至于兜這麼大的圈子,連苦肉計都使上了嗎?
而且……蕭望舟這傷,怎麼看怎麼也不像假的。
她也的确不能丢下像一塊破花生酥一樣的蕭望舟,自顧自地回春蕤城。
方楚楚緩緩地吐出一口氣:“但我要給霍雲姐傳封信,能答應嗎?”
她這次離開春蕤城已經半月有餘,再半年不回去,霍雲姐估計都要以為她死在外邊兒了。
“當然。”見她同意,蕭望舟語氣輕快了許多。
“霍雲阿姊,見信如晤,
我在外頭交了個有錢朋友,現正在四處雲遊,重陽節前後方歸。
包吃包住,無需為我擔憂。”
方楚楚怕他反悔,随手找了張能寫字的紙,匆匆寫了幾句話,就交給了蕭望舟。
那意思是“我沒透露一點青阆谷的位置,怎麼把信送出去也看你”。
蕭望舟把手放在嘴邊,輕輕吹了一下。
不過須臾之間,方楚楚就感覺到後背處來了一陣風——
是一隻白底紅斑、朱喙尖足的大鳥撲棱着翅膀飛了進來。
蕭望舟把信放進卷筒裡,系在大鳥腳上:“赤衣,送到春蕤城。”
“城東連雲客棧,交給一個叫霍雲的年輕姑娘。”方楚楚補充道。
蕭望舟拍了拍它的尾羽,赤衣仰頭低聲叫了兩聲,便又撲棱着翅膀從方楚楚邊上飛走了。
“來了這些日子,我竟然都沒見過這隻鳥。”待方楚楚走到門前,想要再看看赤衣鳥的時候,卻發現它已經全無蹤迹了。
“我平日裡并不拘着它,都是任它到處玩去。但它一日可飛千裡,最多午後這封信就能到春蕤城了。”蕭望舟說。
方楚楚見藥碗見了底,頗為自然地想要把它收回來:“還剩點藥材,我再去把它們熬上。”
“不用。”蕭望舟抓住她的手,“那些藥隻是些添頭,真正有用的其實隻是那幾味難得的藥罷了。”
方楚楚覺得自己的手腕燙燙的,她想把手收回來,蕭望舟卻沒有松手的意思。
她顧忌着自己對面的是個病人,不好用力抽回,一時之間竟有些進退兩難。
“你就坐在這裡。”蕭望舟終于意識到自己一直握着方楚楚的手有些失禮,輕咳了一聲。
方楚楚覺得有點好笑:“莫非蕭谷主也像三歲孩童一般要人守着,不然就害怕嗎?”
“嗯,害怕。”
蕭望舟很是坦然,毫不害臊。
方楚楚默然,她發現自己以前真是低估了蕭望舟的臉皮。
*
方楚楚陪蕭望舟坐到了夜半,她倒也不覺得厭煩,反正這谷裡也沒什麼别的樂趣,她留下既然是因為蕭望舟受傷,那陪陪他也不算什麼。
這段時間蕭望舟并不總是醒着,他有時會陷入一陣昏睡,待他醒了,又總是會往方楚楚這看一看,看她還在不在。
來來回回幾次,方楚楚見他神智不是十分清醒,還要記挂着找人,便有些于心不忍。
她俯在蕭望舟耳邊,輕聲說:“你不讓我走,我就一直在這陪着你,好好睡吧。”
也許,蕭望舟是真的怕一個人待着,她想。
這樣一個呼風喚雨又聲名狼藉的大魔頭,受傷的時候盡管很少,但應該也是沒有安全感的吧。她心想。
蕭望舟熟睡的時候,她會在屋子裡随處轉一轉。
一次她走進裡間,想要找件衣裳披上,卻偶然撞到書架,一張信箋從架上飄落。
她撿起一看,上面竟畫着一個飄逸絕塵的青衣女子,旁邊還留着一句詩:
桃花如血春如海,
夢裡西台不見人。[1]
方楚楚自覺窺見了蕭望舟的私隐,很是不好意思,手忙腳亂地把那信箋藏回書架上。待她從裡間出來,她發現蕭望舟正睜眼看着她。
方楚楚覺得自己好像被看穿了似的,面紅耳赤地連忙解釋:“我……不是……”
可蕭望舟說的卻是:“回去睡吧。”
方楚楚這才向門外看去,發現夜色已經深如濃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