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元旦過後的禮拜一,一大早張佳樂打着哈欠進了教室,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這半年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班主任一直沒給他換座位,張佳樂一個人樂得自在,隻是偶爾看着身邊堆起高高一摞試卷的空桌子時會感到有些孤獨。
他本來也不是會多愁善感的人。
大家從一開始八卦程浮家裡出什麼事了去了哪裡到後來都快忘了這個人,也不過就是半年的時間。
他腦子還是不清醒,坐下來往桌子上一趴就想補會覺,突然他覺得身邊不太對勁,像是有什麼東西一樣,他蓦然直起腰往身邊看,程浮笑眯眯地看着他,看他終于轉過頭來,擡手打了個招呼,“好久不見。”
張佳樂愣愣地回了一個“好久不見”。
半年不見,程浮好像更漂亮了,她還是留着齊劉海和馬尾,但周身的氣質更清淨了,僅僅是看着她默默地笑着,都會覺得心平氣和。
程浮問他,“來我家嗎,爸爸請你吃飯。”
“啊?”張佳樂反應不過來,呆呆地說了一句“進度是不是太快了”,程浮疑惑地看着他,他才發現自己說漏嘴了,他咳了兩聲,把那點心思壓下去,“不用了,你現在沒事了嗎?”
“解決了。”
一個叫做謝雲崖的道士幫忙處理了這件事,他跟程浮說這群人是想找一個人來以身飼鬼,上一個受害者剛剛死亡,沒有食物供養惡鬼會反噬,所以他們後來這麼着急把同樣福澤深厚能撐得起這個法術的程浮帶過來,在道觀住了半年也算是保護她,其間種種鬥法兇險他沒有細說,但程浮也能從他身上的傷勢中窺見一二,這些沒必要和張佳樂說,她終于回來了。
這半年她上遊戲的時間也不太多,但不巧的是每一次都遇不到張佳樂在線,隻聽王傑希說百花缭亂和落花狼籍是第一區的高手,也是挺出名的。
“周末有事嗎?”程浮問。
“呃……也不算有事吧。”張佳樂撓撓頭,沒好意思說準備去網吧打遊戲,在程浮面前他顯得還是有些拘謹,過了半年反而更嚴重了。
足足半年沒有再聯系,他不知道程浮有什麼樣的經曆,遇到了什麼樣的人,跟他們有什麼樣的交集,她的想法會有什麼樣的改變,如果他再這麼不好好學習,程浮會不會嫌棄他不務正業。
張佳樂一直沒有考慮過這個,可在看到程浮那一瞬間,所有的想法全部湧現出來,像是漲潮一波接一波,撞得他的心髒不受控制的跳動,說話都有些吞吞吐吐的。
程浮沒有注意到他的遲疑,自顧自地點點頭,“那我去找你。”
張佳樂的臉瞬間紅了,他“哦”了一聲,沒再說話,埋頭去看今天語文早讀要背的課文,讀了一遍臉更燙了。
早讀背的《湘夫人》,
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
六,
程浮這一天被各科老師叫出去輪着問了一遍情況,高一下半年要分科,算算時間也快到了,老師問程浮有什麼打算,請假半年落了的課程想好怎麼補了沒有,以及錯過了第一次月考和期中,她的成績在分科分班的時候可能不占優勢,會直接掉到平行班去,讓程浮提前做好心理準備,程浮一一應下來。
她回去之後破天荒地主動問張佳樂,“你分科選什麼?”
張佳樂抓抓頭發,想了想,“理科吧。”
程浮沒再說話,但張佳樂覺得她心情好了不少。
高二加了晚自習,程浮被老師叫出去補前半年落掉的知識點,張佳樂在那裡心不在焉地做習題,滿腦子都是程浮是怎麼想的,她這次回來之後好像有什麼地方變了,她的話比起之前似乎多了一些,當然隻是相對的。
周末去接他,她知道她在說什麼嗎?不會真的是把他當做救命恩人來看了吧,不要啊,張佳樂沒想法,他隻想跟程浮在一塊。
……
漫不經心在紙面跳舞的筆尖突然僵硬地劃過一道直線,卷面突兀地變亂了,意識到自己在想點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張佳樂紅着臉趕忙找修正液,正碰上下課程浮抱着課本回來,看他兵荒馬亂的動作,腳步一頓,“發燒了,醫務室?”
“沒有,不用!”張佳樂僵硬地回答,語氣硬邦邦的。
程浮沒多問,但張佳樂隐約感覺到程浮的心情低落下去。
他斟酌着安慰程浮,“是不是物理太難了啊,你要有什麼不會的就問我,我這半年還是好好學習了的,還有化學什麼的,我現在成績還算不錯的!”
程浮慢條斯理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張佳樂的錯覺,她似乎冷哼了一聲。
之後的一個禮拜程浮用自己的實力告訴他為什麼她要冷哼,程浮簡直跟怪物一樣,請假半年回來一個普普通通的周測分還能在班裡占中遊,把班主任高興得當衆直表揚程浮,說人家請假半年在家都不忘了自學課本,回來之後課程進度也沒落多少,号召班裡某些個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同學向她學習學習,别一天天坐在教室裡魂都不知道飛哪去了。
張佳樂看着面無表情整理改錯的程浮,隻剩下目瞪口呆一個表情。
這是人嗎?不是吧!
七,
很快周末就來了,周五的時候程浮突然遞給張佳樂一個小紙條,上面是空白的,張佳樂茫然地看着程浮,程浮說,“地址。”
他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程浮禮拜一說過周末要去他家接他。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張佳樂羞窘道,“我也隻是随手幫忙,叔叔阿姨用不着這麼客氣,你沒事就行,畢竟我都夢到了,也不能看你……”
話說到一半,他發現程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琥珀色的瞳孔像是寶石,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怪漂亮的,他晃了一下神,再回過神來連忙改口,“看着我同桌就這麼出事啊,不然我以後有不會的題目找誰複習,作業找誰抄。”
程浮的笑沒了,她拿筆點了點張佳樂桌子上的小紙條,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地址,寫。”
張佳樂拗不過她,最後隻好把自己的地址寫上去,程浮把紙條拉過來,“明天下午六點,你家小區門口。”
說完,她把書包一背就走了,張佳樂一驚,胡亂把自己的東西和周末作業往包裡一塞,快步跟上去,“等等等等,程浮,你明天來我家小區門口等我?!”
“嗯。”程浮面無表情地說。
“不用啊,真的不用!”
程浮充耳不聞,到車棚推了自行車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