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人很快就發現了她,但他們除了擡水來滅火,也沒有别的法子。
黑煙越來越濃,褚笑眉吸進去了不少,躬下腰嗆咳着。她用手帕捂住口鼻——
幸好她方才狠狠哭了一場,這帕子潤濕了一大塊,勉強夠她維持呼吸。她一時有些啼笑皆非,不知是該說自己被困火場,倒黴透頂;還是尚有保命之物,不乏幸運?
火燒得更大了。用水滅火的速度,遠遠追不上火勢蔓延的速度。
支撐的鬥拱被燒毀,高閣開始垮塌,搖搖欲墜。
濃煙熏得她睜不開眼,她摸索前行,尋到一處結構穩固的角落,蜷縮起身子等待救援。手帕已失卻了效用,她咳得頭暈目眩,胸悶氣短,意識也逐漸模糊。
眼前掠過一抹白影,一方浸了水的冰冷巾帕覆住了她的下半張臉。
“娘子,醒醒,别睡……”
褚笑眉費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織金雲錦。她目光緩緩上移,看見了江銘焦灼的臉。
他渾身濕透,豐潤的唇失卻了血色,微微發着抖。發覺她清醒過來,江銘顯然松了口氣,呼吸卻仍有些亂:“别怕,我帶你出去。”
“冒犯了。”他輕聲緻歉,脫下濕漉漉的外衫,将她整個人裹住,托着她膝彎打橫抱起來。
“你怎麼在這兒?”褚笑眉問道。
“聽說醉霞閣失火,我遍尋不見娘子,”江銘尋着火勢薄弱的地方往外走,回答道,“所以……”
他頓住了,沒再說下去。
“就這麼丢下你的吳娘子?”
“我和她并沒有什麼關系。”
“你不是喜歡她嗎?”
江銘被她問得一怔,半是無奈半是好笑:“娘子聽誰說的?”
“我親眼看見的,你和她談詩論畫,相處甚歡。”褚笑眉道,“她容貌姣好,還是京中第一才女,追捧她的男子不少。你心悅于她,倒也不足為奇。”
“她才貌雙全,我便該喜歡她?”江銘微蹙了眉,“娘子這話不講道理……莫要亂點鴛鴦譜了。”
“哪裡不講道理?堂堂今科狀元郎,本就學富五車,難道不中意她這樣滿腹才學的女子?”
江銘沉默良久,耳尖被火光映得發紅,清越的嗓音放得極輕:“可她又不會給我送貓,也不會同我說……要把她的歡喜分我一些。”
“當心!”褚笑眉驟然喝道。
頭頂的房梁直直墜落,勁風從上往下襲來。江銘正抱着她,不好輾轉騰挪;這橫梁落得太快太急,更來不及躲閃。
情急之中,他連忙俯身,用後背擋住這一下,将她護得嚴嚴實實。
“文頌!!”
江銘悶哼一聲,被砸得跪倒在地。一枚荷包從他懷中跌落,看着分外眼熟。他倉皇地去撿拾,藏入袖中——褚笑眉卻已然看清了。
那荷包是淺藍色,其上繡着金玉滿堂的紋樣,正是她在護國寺中丢的那一隻!
江銘承諾過要替她尋回,可既然找到了,怎的又不還給她?
“咳咳……”她正想詢問,卻見江銘嘔出了一大口鮮血。那赤紅的血落在裹住她的雲錦外衫上,其中幾滴濺到了她的衣襟,好似火燒一般灼得她心口生疼。
江銘一手撐住了地面,勉強穩下身形,抱着她的另一隻手仍沒有松開。
“抱歉,弄髒了娘子的衣裳。”
“江文頌!你還說這個做什麼?!你差點就沒命了!”褚笑眉的雙眼紅得厲害,眸中震顫着淚光,“你就不怕死嗎?”
“怕。”
“那你為什麼還來救我?你從小苦讀,如今高中狀元,前程不可限量……何必要沖進火場涉險?”
江銘踉跄起身,呼吸有些急促,顯然在壓抑着痛楚:“若我不來,我會後悔的。”
他将她牢牢護在懷中,強闖過烈火覆蓋之處:“我要抱着你跳下去。你要是害怕,就閉上眼。不會摔着你的,我會輕功。”
褚笑眉沒有閉眼,在呼嘯的風聲中,她定定地望着他絕豔的眉眼。這雙托着她的手,帶她安然落了地。
江銘将她放下,行禮賠罪:“方才對娘子多有不敬……”
“你傷得重嗎?”褚笑眉上前一步,急迫地打斷了他。
“娘子放心,無甚大礙。”
“現下同我計較起禮數來了。”褚笑眉道,“方才那隻荷包是怎麼回事,江侍郎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我……”江銘垂下眼眸,從袖中取出那隻金玉滿堂的荷包,捧在手裡奉還給她,“早該還與娘子的。”
褚笑眉卻沒有去接:“那為什麼沒有還我?”
“江某僭越失禮,但憑娘子發落。”
“江侍郎,我問的是為什麼。”
褚笑眉再度迫近了他,一字一句重複。
“你尋回了我的荷包,為何不還給我?為何要私自留下,藏在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