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肯就此罷休,又道:“試過了文才,總得再考校考校其他的。射乃君子六藝之一,江侍郎與我比試投壺,要先赢過我,方能娶走我阿姊。”
家仆搬了兩尊投壺過來,按例是賓客先手,故而江銘先投。
他執矢擲出,箭穩穩當當地落入壺口。
司射揚聲報道:“江郎君第一投中,有初,得十籌。”
輪到褚笑臣出手,箭矢直直投進了壺耳。
司射道:“褚郎君第一投中,有初貫耳,得二十籌。”
在場諸人倒吸一口涼氣,皆為江銘捏了把汗。
堵門本是走個過場,按理說女方親眷不會太過為難。但褚笑臣這一下,顯然是沒留任何情面,真真是沖着要赢過江銘去的。
江銘眼睫一擡,凜冽眸光望向褚笑臣。褚笑臣倚着太師椅同他對視,微微勾了勾唇角:“江侍郎,你這射藝不大行啊。”
“是嗎?”江銘微微眯起眼眸,擡手将箭矢擲出。
隻見那箭斜倚在了壺口處,并未觸底,箭尖對着投擲者的方向——這是投壺戲中最難的一種,名為龍首,可得十八籌。
滿堂歡呼喝彩。
褚笑臣的笑意僵在臉上,他捏緊了手中的箭身,話音愈冷:“江侍郎運氣倒是不錯,隻不過還是輸我四籌。”
他又投中了一隻貫耳,連中貫耳,得十二籌。
如今江銘總計二十八籌,褚笑臣已得三十二籌。
褚笑臣又道:“江侍郎,請吧。不知你是否還能有這般好運,再投中一次龍首?”
江銘輕笑一聲,而後投出的每一箭,箭箭皆中龍首。
褚笑臣的臉色愈發難看。他的籌數早被江銘反超,差距已越來越大了。
他屏息凝神,嘗試着也去投個龍首。但技巧尚且不大純熟,力道與角度掌握得不好,反而投空了幾箭,罰了好些酒。
又有人催促道:“射藝也是新郎官勝了,這下該放我們進去了吧?”
褚笑臣卻道:“六藝中還有樂之一藝——請江侍郎再作一首催妝詩,這一回,須得附上曲調唱出來。”
這就有些刻意刁難的意味了,随行的親友已有些不滿,江銘擡手制止道:“無妨。既要迎親,總該過這一關的。”
他不過思量幾息時間,詩曲已成:
“玉鏡妝台映燭光,良辰佳景待曉妝。
雲鬓欲理添香韻,粉面初勻惹夢長。
鳳屐輕移花影亂,鸾縧微動玉顔藏。
今朝莫負東君意,早下鴛樓歸暖廂。”
褚笑臣還欲出題,卻連張菁也出言勸阻:“小臣,行了,再不走就誤了吉時了。”
他緊緊抿着薄唇,臉上失卻了血色。他攥緊了太師椅的扶手,又緩緩松開,終于頹然地歎出一口氣,輕輕沖家仆們招了招手。
仆從将他的椅子挪到一旁,讓出了門前的位置。迎親的隊伍一擁而入,闖進了他阿姊的閨閣之中。
褚笑眉持扇而出,明豔的大紅嫁衣灼得他雙眼生疼。她路過他身側,卻沒施舍一個眼神,他隻看見她嫁衣的袖擺被風吹得揚起。
他伸手想要去觸碰那一抹绛紅,北風驟止,他的指尖與她堪堪錯開。她身上的甜香拂至他鼻尖,轉瞬又消散了。
靳願早已在門前候着了。
權勢滔天的國公爺在她面前屈膝矮下身,将她負到自己背上。
這會子倒沒人敢鬧新娘了,四周鴉雀無聲,隻能聽見他的皂靴踏在青石磚地上的聲響。
他走得很慢,步子卻極穩。常年征戰的武将背着這麼個小女娘,就像托着一片羽毛,恍惚讓人覺得風一吹,她就該飛走了。
褚笑眉上了馬車,雲錦軟簾垂落,隔開了外間的視線。她終于放下手中擋臉的繡扇,倚在車廂壁上歇息。
座旁擱着一封信,她拆開來看,紙上竟是一首詩——像是江銘的字迹,隻是這詩作卻屬實平平無奇。
她不解其意,将其随手置于一旁。
在車中眯了一陣,車馬卻忽地停了。
青簡提醒道:“娘子,是江侍郎的親友在前攔路。依照規矩,您得作一首障車詩,他們才會讓開。”
褚笑眉瞠目結舌:“有這規矩你怎的不早說?給我三日我都未必作得出來,如今都火燒眉毛了,我上哪裡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