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松安此時坐在他腿上,首次覺得自己與江霁白的距離如此近。
那晚擁抱時,更多感受到的是身體本能的吸引。而此刻,他内心被一種奇怪的感覺充盈,感到從未有過的放松與安心。就像散漫自由的植株,找到盤旋爬升的動力。
他想,原來有同伴是這種感覺嗎?怪不得末日時代的那些人都選擇結伴而行。當時鐘颠倒,世界陷入異變,同類的數量急劇減少,人類才能感受到自己的渺小。萬物俱寂之時,自我呐喊的聲音也将被世界遺忘。那一刻,首先浮現的是自由還是恐懼?
“人類是社會性動物。”這句話從他腦中兀然冒出,他已經忘記在哪本書裡看到過了。
遊離于世界之外的流浪者,已經找到了融入社會的樞紐,江霁白便是他的支點。
溫柔,堅定,強大,可依靠的支點。
藤蔓自他手臂纏繞而生,一截青綠伸出衣袖,瑟縮着卻又堅定地靠近江霁白,搭上那雙潔白溫暖的手掌,顫顫巍巍地将頭頂的嫩芽俯下,輕輕貼住。
花朵展開,翹起嬌美的頭顱。
“送給你小花,以後我還要開很多很多花給你。”季松安表達着友好的訊号。
“你是一個非常非常好的人類,我從來沒有在你身上感受到惡意與欺詐。”
“雖然我突然到來給你帶來了許多麻煩,但是你從來沒有對我生過氣動過怒,也沒有要求我為你做些什麼。”
“我想留在你身邊,當你的被監護人也好,當你的員工也好,随便什麼都可以,我都願意。”
“你特别特别好,我知道的,我喜歡你。”
少年燦爛純真的笑容閃耀在江霁白面前,窗簾遮住了午後燥熱的陽光,給室内蒙上一層昏暗的面紗。
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少年清潤甜美的嗓音和亮晶晶的眼眸,話音停歇,萬物寂靜,江霁白隻能聽見自己心髒的砰砰聲。
他忽然覺得和少年身體接觸的部分有些發燙,一刻不歇地散發着熱意,而他卻四肢僵硬地難以動彈。母胎單身至今的江醫生面對如此直白的告白,顯然亂了陣腳。
大腦空白了半晌,他忽然清醒。在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身體本能開始推拒。
自己本來是要和季松安保持距離,現在又摟又抱的,實在太不像話了。他忙将季松安放回床上坐下,向來從容不迫的表情透露出一些無措,雜亂的呼吸暴露了他的心情。
沒收到回答的季松安不滿了,他的藤蔓纏住江霁白的腰,限制着不讓他離開。
江霁白低頭看他不開心而撅起嘴的表情。他現在是摸清季松安的腦回路了,就是幼童的模式,絲毫未受到社會的染色。
行事以感受為導向,對他好的便熱情回報,意圖不軌就被冷漠趕走。至于邏輯不重要,偶爾被欺負也沒關系,主打一個真誠乖巧,不到危險時刻不打架。
他不禁慶幸,幸好自己還算憑着良心辦事,壞水兒還沒來得及倒。跟江霁白相處久的好友,都知道他腹黑的底色,相處久了就要被坑。此人還美其名曰,朋友就要互相傷害。
“呵。”他輕笑出生,使了一下力卻沒掙脫開。挑眉多看了幾眼,這藤蔓看起來松松垮垮,卻堅不可摧。跟這人一樣,表面看起來柔軟好拿捏,實則堅定透徹,心知肚明。
伸出尚能自由活動的手指,彈在少年額頭:“好你個季松安,恩将仇報啊。之前大聲說話都不敢,現在都敢綁我了。”
江霁白暗自搖頭,這人真是膽子越發大了,但他又不想承認這可都是自己慣出來了。
“你不理我。”季松安抗議道。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那句喜歡,下意識地回避了這個話題,伸手撫平他皺起的眉頭:“好,那小祖宗你好好給我打工,至于家務什麼的,不用您來。”
自己這麼大一個人讓小孩兒做家務,實在是顯得太欺負人了。江霁白毫不猶豫把責任全攬在自己身上,他唯一希望的是季松安能每天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上班,不讓他鬧心就行。
看起來此人還是不相信他的能力,雖然季松安長得瘦弱,但實際上很強。之前也有很多不長眼的人來欺負他,但都被打跑了。
季松安自我推薦道:“沒關系的!我體力超好,還很強,你不用心疼我。”
江霁白不合時宜地想起了“請君憐惜”這個詞,他咳了咳,用手捂住差點沒繃住的表情。
見他不信,季松安介紹道:“真的,我的藤蔓伸展可以把一座樓包起來,還能絞殺獵物,尖銳的倒刺可以深深紮進獵物身體。”說罷,拉起一根藤蔓,枝條上伸出黑色的尖刺。
江霁白看着這藤條,冷靜說道:“我不是獵物,請你高擡貴手把這東西收回去。”
季松安見他一臉謹慎、害怕被紮到的表情,噗嗤一聲笑出來:“我又不會傷害你,我們可是一條船上的螞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