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電影院出來，老李覺得身邊的年輕人似乎總有點心不在焉，短短不到一百米的路，他似乎就看了三次那個形狀别緻的懷表。

周圍的人群漸漸散去，老李才終于開口。

“小陸啊，其實我知道，你是來帶我走的吧。我知道，從第一面見你，我就知道的。”

老李的話讓還擔心自己無法正确判斷冥時的陸離一陣心虛。幹笑着不知如何應答。

老李和善地笑了，拍了拍年輕人的肩部，示意他，兩人拐進旁邊無人的小巷。

“我老家在雪城，小的時候嘛，就聽過一個關于仙鶴是轉生使者的傳說。說來也怪了，見到你的第一面，我就想，這小夥子可真好看的不像個凡人，腦子裡呀，就一下蹦出來時隔那麼久的傳說了。所以我就在想呀，是不是老天爺終于可憐我，終于讓我這輩子的痛苦可以結束了。”

陸離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慢步和老李一起往小巷深處走：“此言差矣，您為人忠厚，我若真是審判命數的使者，也定會讓您長長久久，繼續此生旅程。”

老李長籲一口氣，“小陸啊，世人都以為長命百歲才是福，可我卻覺得早點入土去見那因我而死的老伴和女兒，才是我的福啊。”

“當年的事本就無意之舉，半生忏悔足矣，何不放下心中症結，重新開始生活。”

“正因為已經忏悔了大半輩子，才能有顔面去見她娘倆啊。小陸啊，李叔從三十五年來，就沒睡過一次懶覺，也是時候，該好好睡個覺了。”

小巷裡的路燈略微頻閃。忽明忽暗的燈光下，陸離有個錯覺，他覺得老李說完這一席話後，似乎比之前蒼老了許多。

或許，有時終結才是真正的救贖。

他在心中這樣想，望着老李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悲憫的神情，最終沖他點了點頭。

随即，那年過半百的人，竟然像個孩子一樣，綻開了可以用天真來形容的盛大笑容。看到那個笑容，陸離心中最後因自己看不見冥時而生的顧慮，也消泯了。

既然他心意已決，能助他重拾幸福，受上些責罰也未嘗不可。

況且在失去能力前，自己對冥時尚有個大緻概念，即便偏差，亦不會過多。

“那我們就此别過，李先生，祝您與妻女重逢，重獲幸福。”

陸離朝老李微微颔首，老李見他放下如此鄭重的承諾，心中再無包袱，咧着嘴，連連點頭，眼睛中隐約有淚花閃動。擡手擦拭眼淚過後，四下卻已不見那年輕人蹤迹。老李擡頭仰望月亮，似乎透過它看見了誰，神态滿足溫柔而安詳。

“月玲、糖糖，終于走完全程喽，我啊，這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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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背身對着巷口站在原地的這一幕，落在巷口發現冥時的楊光眼裡，其實也同時落在距離他五步遠，并未動過身的陸離眼裡。隻不過，現在的陸離披挂上了自己的鶴翎隐身，人類無從發覺他的存在。

正當陸離即将按下離魂鐘的時候，身後一個有點耳熟的女聲一邊沖巷子裡叫，一邊一陣風似的沖過了他的身邊。

“喂！那邊的先生！你的倒計時清零了！小心！”

話說出口和側身而過幾乎同時發生，當陸離看見她的側臉時，終于完全确定了，這就是昨天在餐廳裡突如其來吻了他的女生，也很有可能是導緻自己無法看見冥時的始作俑者。

而當他反應過來現在也許應該按下離魂鐘的時候，殊不知自己仍是遲緩了兩秒。于是随着老李的倒地，一陣鑽心的劇痛也籠罩了陸離，那是種仿佛撕扯着整個心髒的疼痛，根本不是可以強忍挨過。任務從未有過閃失的陸離頭一次體驗到了“噬心”之懲。癱倒在地的一瞬間，他忽然回想起自己剛成為鶴吏那會，師傅曾經講過，那句流傳在人間的老話“閻王要你三更死，焉能留你到五更”不僅是對人說的，也是地府系統本有的建置。鶴吏如果未能按照冥時判處靈魂的死亡，便會有巨大的反噬以儆效尤。

疼痛讓陸離視線越發模糊，腦子卻越發清醒。那個離他兩三步遠的女孩似乎被他跌倒發出的聲音吓了一跳，背對着他，整個人蜷縮成一團蹲在地上。他便趁此機會，将身上的鶴翎收回懷中，想好完備的說辭，隻靜待她轉身發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