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結束後的第二天，王傑希接到了方士謙的電話。

手機屏幕上閃爍的名字讓他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但王傑希從不是面對磨難會膽怯退縮的性格，他最終還是接起了電話，甚至還關切了下自家前任治療，“怎麼想起打電話了？”

遠在意大利的方士謙語氣也平靜得詭異，“聽說你們回B市了，我來問候一下。”

大概伊優已經跟他打過電話了……不至于這麼快攤牌吧，那他是不是該配合伊優的設定裝成柔弱又自強的小白花替身，伊優似乎挺沉迷替身戲碼，前天是霸總和她的替身嬌夫，昨天是霸總和替嫁弟弟。

王傑希有時候也好奇，伊優所看到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樣子的，為什麼黑頭發的他和染了頭白毛的方士謙能成為異父異母的雙胞胎兄弟，伊優不色盲吧。

王傑希邊琢磨着邊端起水杯，以不變應萬變地應付，“小優打算給你寄驚喜了？”

聽到他的話，方士謙面無表情，“驚喜？她寄得過來嗎。”

“……嗯？”

方士謙還在笑，“昨晚小優跟我打電話，說她去海灘給我帶了個驚喜，就是她在國内找了個替身，是我異父異母的雙胞胎弟弟，哈哈。”

噗——

王傑希一口水沒咽下去，全貢獻給了自己身上這身衣服，他慌亂地把水杯放一邊又找紙巾，手機裡方士謙聽他這動靜，終于忍不住用沒受傷的手一拍桌子怒罵：“王傑希，你給老子翻譯翻譯，什麼他媽的叫他媽的驚喜！”

“卧槽你是人啊王傑希，我才出國半個月你就動手，你當初罵我小優告白都扛不住三天真乃廢物點心那勁哪去了，啊？！要讓你上你不得當場就答應下來了！”

事實的确如此，回憶當日的過程，王傑希糾結的時間加起來可能就幾個呼吸吧。

但王傑希能坦然自若地為自己辯解，那怎麼能一樣，他從一開始就對伊優一見鐘情，當然不需要猶豫了。

王傑希相信如果現在他站在方士謙面前，方士謙估計能毫不猶豫地給他揍一頓，但他不在，所以這位隻能在電話的另一端無能狂怒。

把身上的水擦得差不多了，而方士謙的怒氣也發洩得七七八八，他才終于開口好心勸解，“莫生氣，莫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

方士謙冷笑一聲，從剛剛開始壓抑的怒氣已經爆發，他語氣夾槍帶棒，“希妃挺替本宮着想啊，本宮還得說聲謝謝是吧。”

王傑希面不改色地接下了他的怒火，“是啊，皇後娘娘遠在他國，可得保重身體，不然回頭惹得皇上擔憂，還得臣妾費心安撫。”

一句話殺死了比賽，方士謙當然知道他言下之意，沒辦法回國把伊優拎走，如果讓伊優知道他的想法，她當然會遠離王傑希，可那之後她會怎麼樣，沒人能預測。

眼下伊優的病沒有加重隻是因為她在接觸外界與自我邏輯之間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而這樣的平衡離不開方士謙和王傑希的引導，方士謙已經離開，一旦王傑希也被她推開，她的精神狀态随時會變成一顆點燃引線的炸彈，沒人敢冒險。

事既至此，已成定局，方士謙也隻能怨氣沖天陰陽怪氣，“我真傻，真的，要早知道你道德底線約等于無下限，我就不該把你往小優面前帶，小優那麼乖，那麼可愛，她才19歲啊，還是個孩子啊，就要被你個濃眉大小眼的家夥給帶壞了。”

王傑希忍了又忍，終于還是沒忍住開口反駁：“你也知道她還是個孩子啊。”

方士謙在電話那頭蓦然沒了聲音。

電話兩端的兩個男人齊齊陷入沉默。

伊優的精神狀況有問題，這一點他們心知肚明，她沉溺在自我搭建的世界觀之中，唯有願意傾聽并且接受這樣的世界觀的人才能被她看到甚至另眼相待，但這種另眼相待反而是更危險的信号。

和瘋子談戀愛的人，當然也是瘋子。

那隻朝他們伸出來的手，事實上是束縛住他們并把他們由現實世界拖到她的身邊，拖到迷幻又詭谲的另一個世界的鎖鍊。

但王傑希不會掙脫，方士謙更不會，能做的隻有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步步接受海妖的邀請，一同墜入無盡深淵。

這不公平，無論是對伊優還是對别人。

伊優追求着她的快樂，卻不知道适意之下需要付出的代價是餘生的自由，而他追逐着她的愛意，卻在她以愛情做僞裝的陷阱中沉淪，即便得到了全心全意的注視也隻是飲鸩止渴，在亦真亦幻的真心中惶惶不可終日。

王傑希眼睜睜看着方士謙踏入陷阱，可他也步了後塵。

“總之，我會好好照顧她的，你要不想跟小優結婚記得提前說一聲，我立刻去買戒指。”王傑希決定終止這個話題，兩個道德虧損的人在這裡互相指責沒有任何意義。

但他還是得給優先得到伊優青睐的人添點堵，“當然，要是等你回國之後她不願意跟你結婚，那就沒辦法了。”

方士謙簡直被王傑希這理所當然的語氣樂了，“你能不能有點你在當三的自覺，你卑微點行不行，說到底我才是正宮啊！”

他真是服了當年的林傑隊長，到底從哪裡淘來的王傑希此等神人，腦回路清奇得跟得了病的伊優有的一拼，比小優還可怕得多，他心态還穩，當年隊長臨危授命又是王不留行又是隊長職位他面不改色，如今他為愛做三面對苦主本人還能泰然自若。

有沒有人能管管啊，這人真的就沒有慌張無措的時候嗎？

這位男小三居然還倒反天罡地反問，“你都在國外了，我為什麼要卑微，現在我才是小優身邊唯一的人。懶得跟你說，我接伊優回家，她家保姆放假還沒回來，現在家裡就她一個人。”

不是？

方士謙氣得要死，暗罵王傑希真是裝都不裝了，從前還知道冠冕堂皇地說什麼得看着點他以免他亂來，借這當借口不知道插足了多少次他跟小優約會，現在他自己倒逍遙自在了，隔着小半個地球的距離和幾個小時的時差，他想當電燈泡都沒機會。

他深呼吸幾口，默念“莫生氣莫生氣，氣出病來王傑希如意”，但最後還是沒忍住又去找伊優。

一時間甚至沒打通電話，不用想就知道誰幹的。

果不其然，等到過了一會兒伊優才重新打回來電話，“謙哥——”

“剛剛王傑希說你罵他，他聽起來好傷心哦。”

“……”

方士謙都麻了。

他怎麼不知道微草的大王這麼玻璃心呢，被他罵兩句就去找伊優要安慰了？

他木然道，“哈哈，是啊，那咋了。”

伊優很甜心地立刻安慰，“沒關系沒關系。謙哥，按照替身法則，雖然肯定是作為嬌縱黑心蓮哥哥的你先挑釁的，但我肯定會站在你這邊的啦……呃，咳咳，我絕對不會在内心産生王傑希好可憐有點心疼他的想法的，這種事情日後再說！”

“……”

方士謙決定等會就去把甄嬛傳金枝欲孽美人心計全部下載下來細細觀摩一番。

他必須再次強調一遍！說到底他才是正宮啊！

但現在他絞盡腦汁想了半天，又軟下聲來哄小笨蛋，“小優，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有種綠茶腹黑男，故意讓自己受委屈來誣陷你的白月光，騙你心疼他。”

說的就是王傑希！

“有吧？”但伊優想了想，說出了個意料之外的名字，“嗯……喻文州！他看起來就很像！”

“……？？？”方士謙冷靜半晌才問，“你怎麼會突然想到喻文州的？”

“他昨晚找我聊過天呀，他看到我拍的Q市照片了，問我旅遊攻略呢，說是下次也要過來。”

方士謙警鈴大作，小優的交際圈向來跟他重合，或者說由他把控，她喜歡藍雨那邊黃少天的打法因此跟黃少天有點聯系他知道，但怎麼跟喻文州聯系起來的？！

他沉思片刻，又試探性地問，“那小優，你最近跟黃少天還有聯系嗎？”

“有呀有呀，黃少天說下次去G市打比賽請我吃飯。”

“……”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他也隻是試探一下而已，倒不必真的出現這樣的人。

方士謙挂了電話之後，思來想去，還是給王傑希發了消息。

「你的當務之急，就是做好你的小三，嚴防死守，杜絕小四小五的出現。」

「本正宮暫時認同你了。」

【王不留行】：……？

【王不留行】：。

句号是什麼意思，王傑希這懶人打字能不能像他勾引小優的招數那樣多！

方士謙咬牙切齒地把手機甩一邊，看着手上的戒指開始發呆。

他想起當初真正和伊優在一起的時候。

承認自己喜歡上伊優其實是件不容易的事，方士謙大她四歲，卻比伊盛小11歲，打小被伊盛姐帶着長大，比他親哥親姐都近，而同樣被伊盛帶着的伊優自然也貫穿他的記憶始終。

他記事很早，大概能想起來伊優被包在襁褓中哇哇大哭的模樣，學爬學跑的模樣，牙牙學語的模樣。

叔叔阿姨在家的時間不多，而伊盛姐随着年紀漸長，學業也重起來，伊優從小就是被保姆還有他帶大的，他幾乎是親眼看着一個小團子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初中少女，從傻兮兮捏着他的衣角叫哥哥的小孩變成總是繃着一張小臉莫名其妙裝酷的少女。

後來方士謙無心學業，跑去打電競，還被家裡揍了一頓，他難得叛逆一把準備離家出走，被他帶着一塊偷偷打遊戲的伊優卻突然跑出來，像小時候那樣揪着他的衣角，一句話不肯說，眼淚卻一個勁往下掉，方士謙吓得半死，離家出走的計劃中道崩殂，他當場右拐進伊優家哄人，哄了半天才知道伊優蹲牆根聽完了他跟爸媽吵架，以為他準備一去不複返了。

可伊優不會說“别走”，無論是因為中二年紀莫名的驕傲也好，還是不管她的爸媽還是伊盛固然愛她也從不會為她停下腳步也罷，伊優不會主動把自己的想法說出口，憋到極點了也就是掉眼淚，不問就不說，問了也未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