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方士謙17,抱着小貓一樣哭得稀裡嘩啦的小妹妹,暗暗下定決心,這世界冰冷黑暗,唯有小優待他熾熱如火,那他這輩子也不會丢下小優的。
當然前半句的中二想法在他因為被伊優絆住腳步而不得不蔫了吧唧回家和父母重新開誠布公聊了許久後消失殆盡,而後者的想法卻從那時堅持到後來。
就算他受邀去了微草俱樂部,都要把小優拎過來認門,以至于小優沒事放學就會往這裡跑,他的隊友們都認識了小優,笑他妹控,方士謙坦坦蕩蕩認下來,頗為自豪,畢竟誰家有像小優一樣優秀又可愛還喜歡哥哥的妹妹嗎,沒有!
某一天下雨,方士謙一點沒擔心地訓練,過了會兒果然隊友喊有人找,出去就是小優,她依舊沒什麼表情,提了提手裡的傘,“謙哥,背我回家吧。”
“……???”
“現在隻有一把傘。”
伊優不是丢三落四的人,但怎麼問她也不說話,直到後來王傑希過來還傘他才知道伊優日行一善,但她不愛吭聲。
現在回憶起來,除了該死的王傑希說不定那時候就起了賊心之外,就是他背着伊優慢悠悠往公交車站走的一條路,伊優那麼小一隻趴在他的背上,穩當當撐着傘,所有寒涼雨針被盡數擋在傘外,狹小擁擠的空間裡隻剩下方士謙因為負重而逐漸粗重的呼吸聲,以及伊優冷不丁哼起的曲調。
她的聲音很甜很脆,哼起悠遠的曲調卻沒有一絲違和感,方士謙勾着她的腿彎颠了一下問,“你們學校教的歌?”
伊優慢吞吞地回答,“榮耀上的,謙哥你不記得嗎,有個任務呀,我很喜歡那個任務的音樂還有舞蹈。”
伊優的興趣愛好千奇百怪,她也肯下功夫學,因此在方士謙進微草之前,實際上伊優一個初中生比方士謙忙多了。
“那你回去跳給我看?”
“嗯——”伊優忽然一手抓着傘,往前把腦袋擱在他的肩膀上,“謙哥,我做了噩夢。”
但她沒有繼續說,方士謙也沒有問,後來方士謙總是在後悔,當時她是不是隐約感覺到了什麼,但伊優最終沒有說出來,他也再沒了機會問。
進入第三賽季,要和他起初不怎麼信服的小隊長磨合,輔助他管理隊伍,19歲的方士謙驟然繁忙起來,以至于伊優說她可以一個人生活,他竟然真的放任她自己獨自生活在家中。
他至今滿懷愧疚,不敢回憶當時他怎麼會那麼放心地覺得連他離家出走都會差點哭暈過去的小妹妹可以獨自承受一切來自現實的重壓,也沒辦法從零散的時間中察覺到小優究竟是從何時開始變得古怪。
伊盛姐忙于公司事務,他終日留在戰隊裡,伊優隻有保姆在照顧,等到學校那邊把電話打給他時,所有恍然大悟都變成了追悔莫及,他和陪同的王傑希一起趕到學校時,伊優躲在桌子底下,灰撲撲的,絕不是驕傲的小貓會任由自己展現在公衆面前的模樣,神情是他從未見過的冷漠抗拒,隻有在看到他的時候才驟然松懈下來,她的眼睛立刻蓄滿了淚水,把自己埋進他懷裡,害怕到發抖。
方士謙才發現,本來個頭就小的妹妹不知何時竟然瘦到堪稱病态的程度,她把臉埋在他手裡,尖細的下巴硌得他手疼,心也疼。
她依舊依賴他,可方士謙卻辜負了她的依賴。
伊優确診以後被關在家裡再也出不了門,盡管方士謙把訓練之外的所有時間都給了她也依舊不夠,王傑希提醒他不要影響自己的狀态,說起來可笑,他反而在那時成為了被安慰的一方。
王傑希也付出了自己的時間,幫他一起照顧伊優,盡力與她溝通,帶她出門,無論這舉動是不是包藏禍心……不,這很明顯就是吧!
無論這舉動意圖如何,都構成了他對王傑希信任的基石。
再之後的事情便順理成章起來,王傑希提出伊優進微草的可能性,而他負責去和伊盛姐溝通,小優順利進隊,變得越來越開朗……幾乎。
她仍舊時時刻刻抱緊了他的手,每時每秒都跟在他的身後,倘若是九歲的方士謙和五歲的伊優,大人們會誇一句兄妹情深,可二十一歲的方士謙和十七歲的伊優,他們隻會用暧昧的目光打量。
更糟糕的是,不僅僅是旁人的目光,就連方士謙自己都在逐漸察覺到不對勁。
伊優長得漂亮他早就知道,打小就收到過不少情書,他還幫忙回絕過,可到底怎麼樣才叫漂亮?
方士謙在某天忽然注意到她的眼睛很亮,會在朝他笑的時候彎起可愛的弧度,略遮起一點黑瞳,像是星星點點的碎光灑在其中,又或者是她紅潤的唇瓣,在咬着吸管喝牛奶的時候會被塑料吸管壓得微微凹陷,泛着水潤的光澤,讓人想上手按壓一番嘗試手感,再或者是她低頭時垂落耳畔的一縷頭發,又或者是嘗味道時吐出的一截舌頭。
大概就是這些,構成了漂亮而非可愛的伊優。
可……他在以什麼視角注視着他的妹妹?
方士謙心神動搖,無法用言語描述的旖旎夢境更令他困惑,偏偏小優像往常那般蹦到他懷裡玩手機,把自己當小孩,在她察覺到異樣之前,方士謙窘迫地把她放到一邊,然後在伊優逐漸被雨霧滲透的濕漉漉的視線裡結結巴巴跟她解釋男女有别,尤其是成年的男女,不能再這麼緊密地貼在一起。
伊優若有所思地跑回去查完資料,第二天興沖沖跑來給他展示曾經學過的舞蹈,問他喜不喜歡,方士謙當然喜歡,伊優便湊過來親他的臉頰,“那我們就是情侶啦,”
方士謙……方士謙要吓死了。
可也不僅僅是因為伊優大膽到顯得冒失的舉動,更糟糕的是他幾乎是立刻就意識到了内心湧起的沖動。
「答應她。」
「答應小優。」
為什麼會狂喜,為什麼會興奮……方士謙都二十一了又不是白癡,他當然知道答案。
因為喜歡,因為在意。
他喜歡着從小看着長大的妹妹,以男女情愛的性質喜歡着她。
那麼他要答應下來嗎?
方士謙看着坐在他身上的伊優,她的表情那麼天真,笑靥燦爛如朝陽,連頰邊的酒窩都可愛,她滿眼都是他的倒影,充斥着依戀期待與興奮……唯獨沒有他想要的。
伊優知道什麼叫情侶嗎,知道什麼叫做愛情嗎?她知道她叫着哥哥的人此時對她懷有怎樣的想法,又會在夜間的夢裡讓她如何哭泣嗎。
不知道。
她什麼都不知道,她像是不通人性的幼獸,所有行動隻為了滿足自己,愛情隻是工具,她想要的隻有方士謙像從前一樣陪在她的身邊。
多可怕,多悲哀,但方士謙在考慮三天之後最終還是答應了。
伊優想要留在他的身邊,他又何嘗不怕伊優再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出事。
更何況,伊優的身邊不隻有他,能夠給予她陪伴的不隻有他,方士謙毫不懷疑,一旦王傑希答應下來,伊優這小混蛋能立刻頭也不回地投入他的懷抱。
最糟糕的是王傑希那家夥真能接受!
他不相信王傑希這樣的懶人能這麼事無巨細地照顧伊優純粹是因為他善,那比葉秋突然退役說榮耀玩膩了的可能性都低。
她隻想要陪伴,如果方士謙不能給,那麼王傑希未嘗不可。
于是,他懷着清醒的愛接受了伊優混沌的依賴,為此感受着清醒的痛苦和沉醉的快樂,水火交融,兩極分化……還有王傑希這個混蛋在當電燈泡!
他在出國前去找了伊盛姐,鄭重地提出了和伊優結婚的請求,伊盛姐沒有憤怒或者更激進的行為,她隻是像小時候那樣,很冷靜地思考一番,把伊優叫過來問她快樂嗎,伊優坐在他身邊點點頭,伊盛姐又問他快樂嗎,方士謙捂着虧損的道德心虛地點點頭。
“那就去吧。”伊盛姐答應得很幹脆,“生活上你們自己看着辦,别讓我知道伊優受欺負,其餘你們自便,有需要就找我……伊優覺得高興,一切都好說。”
她摸摸伊優的頭,難掩傷感。
方士謙因此把早就買好的戒指當着王傑希的面套到了伊優的手指上,希望戒指在如人在,至少、至少可以震懾王傑希一段時間吧?
他還是個人的話,就不至于立刻動手吧?
但王傑希不是。
他真不是個人啊!
方士謙咬牙切齒地想。
而另一端的伊優,此時也捏着挂在她脖子上的戒指思考。
“王傑希。”她側過頭來問開車的人,“你覺得喻文州是那種會故意讓自己受委屈吸引别人注意力的人嗎?”
王傑希:“……”
“誰問你的,方士謙?”
“嗯呐。”
“喻文州不是,喻文州光明磊落,心胸坦蕩,從不會話裡有話,聽字面意思就行。”王傑希好心教她跟喻文州最有效的溝通方式,又補一句,“不過你有什麼想跟他說的,交代給我就行,免得你過度解讀他的意思誤會他。”
“好~”伊優點下腦袋,後知後覺問,“那你是嗎?”
“是。”王傑希比他口中的喻文州可坦蕩多了,他順便又補一句,“對了,别随便跟别人說我是方士謙替身的事情。”
“為什麼?”
“為了你和方士謙的名聲着想,我隻好委屈自己見不得光了。”雖然說出去别人也不一定信,王傑希歎一口氣,“太委屈了,還沒有補償,前天有月薪二十萬,昨天是頂着方士謙名頭的替嫁婚約,今天我直接不見天日。”
聽起來是挺委屈的。
雖然他好像是有故意賣慘的嫌疑,可聽起來現實對王傑希來說确實好不公平哦。
而且雖然她自己沒什麼印象,王傑希這替身情人好像是沒撈着什麼好處,她堂堂大小姐豈是如此摳門之人!
伊優糾結了一路,回到他自己的家才忽然拉拉王傑希的手,在他回頭疑惑的時候突然蹦起來親他一口,視死如歸道:“沒關系,王傑希,你的目的達到了,你雖然得不到我的心,但你可以得到我的身體!”
她的心暫時還在白月光那裡,還沒有到要給替身的劇情處!
王傑希:“……”
王傑希不語,開始思考現在去便利店裡買裝備還來不來得及,以及再長遠點,不然等伊優過了生日拉着她去領證吧……他總得拿點替身男主的he劇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