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天色已然大亮,伊優把自己埋在被子裡,昏昏沉沉,頭痛欲裂,她閉上眼睛,寂靜的房間裡隻有她自己清淺的呼吸聲,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靜得讓人想尖叫想發瘋想崩潰。
她身為武林盟主,被魔教頭子抓來囚禁的再平常不過的一天。
頭好痛,是不是有人給她下毒藥了。
枕邊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伊優勉強撐着爬起來摸索到手機接了電話,魔教頭子冷淡的話音隔着電話傳來,“阿姨說你這兩天不舒服,都沒怎麼吃飯?”
魔教頭子怎麼會關心人,一定是她在做夢。
電話那頭隻有呼吸聲,伊盛略微加重語氣,“說句話,不舒服的話讓阿姨帶你去醫院,又睡過去了?”
“沒有,不去醫院……”伊優夢呓般喃喃自語,“我看到,樓梯,有人……有人在樓梯下,伊盛,我好害怕……”
她重新縮回被子裡,隔絕開外面的光亮,抱住自己不住發抖,她想叫誰的名字,不是伊盛,可又能是誰呢?
呼之欲出的名字被空白的記憶阻攔,再去想時卻猶如雲霧籠罩,難見前路。
“我想睡覺。”伊優低落道,“睡醒了我會去吃飯的。”
“我開完會,大概明天就回去。”伊盛吸口氣,難得放緩聲音,溫柔地哄電話那頭的妹妹,“别怕,姐姐還在,沒事,不會有事的。”
“……”
伊優無言以對,最終重新沉沉睡去。
而夢比現實更混亂。
深夜十點,張佳樂坐在椅子邊,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蒼白,即便陷入夢境也微微發抖驚恐不安的小姑娘,大腦一片空白。
為什麼會這樣,他不斷地問着自己,
沒人能回答,隻有窗外呼嘯而過的寒風如同命運女神,嘲笑他在厄運打壓下的無能為力。
極其平常的,元旦假期的最後一天,大家回k市之後休整一下準備出去再吃頓飯當慶祝元旦,回去的時候已經将近十一點,她困得睜不開眼,走起路來東倒西歪,還要拽着張佳樂的胳膊喊“舊世界的死魂靈啊休想把你們的女王帶回黑暗,我已邁入陽光之下”,張佳樂幹脆背上她走。
吃飯的地方離俱樂部不遠,大家走着權當散步,忽然聽見有人尖叫“搶劫”,随即眼前小巷裡竄過去一個黑影。
大半夜的撞上犯罪現場了!?
都是二十幾歲血氣方剛的大小夥子,一聽這動靜,頃刻間跟炮仗一樣竄出去,以孫哲平為首,張佳樂背着人動不了,趕緊撥110,就聽見不遠處有一聲悶響,緊接着有人叫“大孫”。
張佳樂心裡咯噔一下,孫哲平?!
他趕忙追上去看,伊優被這亂七八糟的動靜吵醒,還是困,卻也自己爬下來,跟他一起跑過去,才看到眼前的一幕。
這裡有個地勢差,有一截樓梯,剛好路燈壞了,光線極暗,此時幾個人按住歹徒,另外幾個人圍着孫哲平,他躺在地上,勉強撐着坐起來,卻是臉色慘白,他捂着手腕,滿頭大汗,顯然疼到極點。
張佳樂瞳孔驟縮,喊了一聲孫哲平的名字就要跑下樓梯。
孫哲平擡頭看過來,倒吸一口冷氣,比他更慌,“看伊優!”
張佳樂連忙回頭去看,入眼是神色惶惶瞳孔失焦的伊優,她盯着樓梯和顯然是摔下樓梯的孫哲平,張張嘴說不出話,身體搖搖晃晃,連站都站不穩,張佳樂連忙扶住她,可伊優就像是陷在了自己的世界裡,恐懼又慌亂,根本聽不到張佳樂的呼喚,呢喃着什麼根本聽不清,在某一刻身體一軟,倒在張佳樂懷裡失去意識。
等到經理接到電話半夜趕往現場的時候,醫院那邊已經亂成一團,張佳樂勉強維持着鎮定,把情況跟他交代清楚。
孫哲平見義勇為追歹徒,在即将追上的時候被踩空的歹徒慌張拽住,兩個人雙雙摔下樓梯,基本都是些擦傷,但最要命的是他的手腕扭傷。
對一個電競選手來說,手腕受傷的糟糕程度不亞于天塌下來。
張佳樂腦袋裡亂糟糟的,默然半晌又跟經理交代,“小優…小優沒有受傷,醫生檢查說沒什麼事情,隻是昏迷,我剛跟她姐姐打了電話,她姐姐一時半會過不來,說大概是被刺激到了……”
孫哲平的傷勢不重,伊優短暫昏迷後又醒來,也檢查不出問題,沒有繼續在醫院呆着的必要,一行人先回俱樂部,路上一片死寂。
誰都知道,今夜将是不眠夜。
俱樂部會議室的燈一夜沒關,直到散會時已是天色大亮,坐在會議桌前的每一個人都是神色疲憊。
孫哲平再去醫院做更全面詳細的檢查,而大家基本都一宿沒睡,上午肯定是訓練不了了,張佳樂讓人都先回去睡一覺,養好精神再說後面的事,他自己腳步一轉,走到了伊優的宿舍門口,門沒關。
猶豫片刻,他還是推門進去了。
從醫院回來之後他先把伊優送回宿舍再去開會的,想着讓她趕緊睡,伊盛交代過,伊優自從出事之後極其嗜睡,一天要睡十二個小時,來百花後好點,但時間一晚也是困得迷迷瞪瞪神志不清。
可走之前是什麼樣子回來之後還是什麼樣子,伊優在床角縮成一團一動不動,她仿佛沒聽到張佳樂進來的動靜,頭都不擡一下。
時間倉促,伊盛在電話裡沒有跟他說太多,隻說大概是摔下樓梯的場景刺激到她,讓她想到了當初的事,當務之急就是讓她先睡一覺,祈禱睡醒她就忘了。
張佳樂歎口氣,走到床邊,摸摸她的腦袋,“小優,睡會吧,你一夜沒睡了。”
伊優終于有了點反應,她的視線轉過來,空洞麻木,這次她終于說話了,張口的聲音沙啞,“樂……樂?”
眼前的人是照顧了她将近一年的人,張佳樂正憂心忡忡地盯着她。
伊優意識到什麼,動了一下,幾個小時一動不動早就僵硬的關節嘎吱作響,扯動肌肉酸脹刺痛,伊優不管不顧地撲到床邊,一個失衡就頭朝下倒,要不是張佳樂及時接住,恐怕去醫院的還要再加一個。
張佳樂膽戰心驚,可伊優卻在這冰冷柔軟,充斥着洗衣液帶來的香氣的懷抱裡逐漸找回神智。
不是那時候了,不是三年前。
她在百花,她不在家。
張佳樂的出現猶如曙光,驅散了她回憶裡的冰冷與黑暗,随之而來的是她被帶出房間後能夠看到的藍天白雲,能夠感受到的風的清涼陽光的炙熱,能夠嘗到的酸辣甜鹹的滋味,又或者隻是單純被聽到被看到的歡愉,重獲自由的喜悅。
她不再是一個人,她還有張佳樂。
從再醒來便疼到麻木的大腦終于再次遲緩機械地運作起來,伊優逐漸意識到什麼,她眨了眨眼,“樓梯,孫哲平……”
“大孫又去醫院檢查了,不用擔心,他……”即便被伊優盯着,張佳樂也還是哽住,他沒辦法把“沒事”兩個字說出口。
縱使孫哲平沒什麼大傷,可手腕處的扭傷對即将到來的比賽而言,不亞于緻命一擊。
房間裡又安靜下來。
比起安靜,更多是冰冷。
k市的冬天不像北方那麼冷,可也熱不到哪去,零上的溫度照樣刺骨,張佳樂從會議室出來根本沒穿外套,此時擁抱是唯一的熱度來源,他矮下身,搭在伊優背上的胳膊扣得更緊了些,似乎是想從懷中少女的身上汲取更多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