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绾缡跪在雪地裡,雙手已經凍成了紫色,她的小腿已經全然沒了知覺。
腦袋脹疼得厲害,隻能麻木得用手撐在雪地裡,才不至于暈了過去。
就在半個時辰之前,她因為頂撞蘇成被罰跪在院子裡。
大雪紛飛,幾乎不能視物,寒風從四面八方湧來,呼嘯着剮蹭她裸露在外的雙頰。
天地間一片雪白,隻有蘇绾缡身上鬥篷的一點粉紅。
大雪壓彎了她的睫毛,朦胧視線中,她似乎瞧見了一道人影信步走來。
蘇绾缡眯起了雙眼,額頭的高燒叫她有些神智昏沉,直到頭頂的飄雪驟然停下,她才意識到是真的有人。
蕭執聿執一素傘,低頭看着她,身披的白色狐裘似将他與天地融為一色,一雙桃花眼微微上揚,潋滟漆眸在一片雪海之中自帶悲憫神性。
蘇绾缡禁不住想,是神來救她了吧。
“想好了?”蕭執聿開口。
聲音溫潤,在寒天雪地裡給人如沐春風之意。
蘇绾缡眨了眨眼,瞬間清醒過來。
喔,不是神。
她低眸,斂住眼底的自嘲。
蘇绾缡一直知道,自己的人生沒有選擇,能夠嫁給賀乘舟是她最好的結果。
可是如今,賀乘舟入獄,蘇成為了撇開關系,竟然不惜将她嫁給程伯侯府那三房纨绔。
即便今日她能夠逃過,他日,蘇成為了利益依舊會讓她與旁人聯姻。
她的結果不會比嫁給那三房庶子好。
既然如此,那她何不找最好的那一個。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蕭首輔。
是她最後能握住的救命稻草。
她擡眼,眸中猝然多了幾分堅定。
她擡手,毫不猶豫覆上了蕭執聿的掌心。
從此,成了他的掌中雀。
·
蕭首輔成親的消息不日便傳遍了整座上京。
娶得是蘇家嫡女,蘇绾缡。
婚期便定在一月之後。
消息一經傳出,便引起了軒然大波。
酒桌茶樓,街市坊巷,不絕于耳。
品茗閣内。
蕭執聿輕撚茶壁,好整以暇得望着樓下讨論的客人,嘴角含着淺淡的笑意。
“绾绾還有什麼要添置的,可以告訴輕塵。”
他說完轉過頭來,望着蘇绾缡,伸手将她拉到了懷裡。
幾日不見,怎麼瘦了。
他擡手想要捋過蘇绾缡耳頰邊的青絲,卻被她偏頭躲了過去。
“大人決定什麼時候重審賀乘舟一案。”
他手僵硬在半空中,最後又落了下去。
“我說過,绾绾什麼時候履行承諾,我什麼時候重審。”
他輕靠在軟枕上,身姿慵懶,眼裡始終含着笑意,像是沒有發覺她的抗拒。
明明是具有脅迫性的話,卻像是在與她談論今日天氣如何一般平常。
“還望大人遵循承諾。”
蘇绾缡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她懶得與他周旋。
此人心機深沉,她鬥不過他。
蕭執聿盯着她的背影,眼裡的笑意逐漸淡了下去。
她一點兒也不關心她的婚禮。
她來找他,隻是為了賀乘舟一事。
除開賀乘舟,她眼裡就再也見不得旁人了!
蕭執聿煩悶得将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
蘇绾缡回到了蘇府,待嫁之前,她都要一直住在蘇府之内。
好在自從那日蕭執聿親自入了府,提了求娶一事,蘇成如今對她的态度用奴顔婢膝來形容都不為過。
倒是林氏,還是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
“喲,蘇大小姐回來了,今日是去見了你的新婚丈夫還是你的老相好啊?”
林氏見着蘇绾缡,扭着腰就要上前找茬。
蘇绾缡看都沒看她一眼,在她身上濃烈的香氣襲來之前,就轉身從另一處長廊處離開了。
隻餘身後氣得直跺腳的林氏。
·
一個月過得極快,眨眼之間,便到了婚禮之日。
蘇绾缡一早便被拉起了身準備。
沐浴,焚香,絞面,上妝……
在一衆人的簇擁下,蘇绾缡身着逶迤拖地的暗金繡鳳嫁衣,手執風頭銜珠卻扇走向了府外。
她無數次幻想過自己的婚禮,幻想過對面的人。
可是沒有想到,命運弄人,她最終嫁給了一個她根本不了解的人。
蘇绾缡擡眼,望着眼前身着正紅婚服的蕭執聿。
他慣常喜好素色,常見他着月白錦衣,如今倒是難得見他穿如此亮色的衣服。
他五官本就生的淩厲,如今着正紅色婚服,竟然将他眉眼都染上了幾分狷狂邪魅。
硬生生将平素裡的溫潤雅緻壓了下去。
隻一眼,就叫人驚豔得幾乎停下了呼吸。
怪不得,能使上京城中衆世家女子傾心。
蕭執聿擡眼,眸光落在蘇绾缡的身上,正好對上她由于卻扇遮擋隻露出的一雙眼睛。
漆黑瞳眸,閃爍着細碎的光芒,将他身上的冷氣恰到好處的中和。
一瞬間,耳邊嘈雜的樂聲,人聲,似乎全部消失,像是海水倒灌,将一切都淹沒了下去。
天地間隻餘他們二人。
像是他們愛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