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賀母也顧不得什麼了,再次撇開蘇绾缡的手,就要往地面上叩頭。
“绾缡啊,你也是我看着長大的,求求你,跟你父親說一說,不要治罪乘舟好不好,他也是因為你啊!”
“賀夫人,你先起來,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乘舟他大鬧蘇府,被蘇大人以擅闖私宅,交由京兆尹給關了起來!”賀母哭着道。
“什麼!”
蘇绾缡這下是真的心慌了。
賀乘舟在大理寺獄的傷還未愈,昨日又添了新傷,眼下喝了酒又在獄中待着,冬寒未退,身子怎麼吃得消。
“大人……”
蘇绾缡蹙眉,轉頭望向坐在一側的蕭執聿,神色間略有為難。
她今日答應了蕭執聿一起去看戲,可是眼下,怕是要爽約了。
蕭執聿擡眼看她,漆眸裡一片平靜。
雖說,他早已經料到了眼下局面。
可是當真的要面臨蘇绾缡在他與賀乘舟之間抉擇時,他的心還是不由抽痛了幾分。
他還是輸給了賀乘舟那個廢物!
蕭執聿偏開頭,覆于膝上的手緊拽成拳。
才勉強壓下了心間的暴戾。
想要毀掉點什麼……
最好叫蘇绾缡永遠待在蕭府,想将她困住,想叫她永遠不能出來。
這樣就不會有什麼人能來礙她的眼,有什麼事來擾她的心!
她從頭到腳,從裡到外,上上下下,全部都應該屬于他!
屬于他蕭執聿一人……
聽見蘇绾缡的話,賀母這才發現馬車裡竟然還有一人。
且還是權傾朝野的蕭首輔。
當即吓得膝蓋一軟,“噗”得倒在了地上。
她也是在蕭府後門處聽見說今日,蘇绾缡會出府去梨園看戲。
所以才在這去梨園的必經之路等着蘇绾缡。
她雖然心急兒子,可是也明白,如今蘇绾缡已是蕭首輔的妻子。
她自然不敢貿然上門叨擾。
但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蘇绾缡要出府,這便是給了她一個機會。
可是,為什麼,蕭首輔竟然在車上!
“大人……民婦……民……”
賀母結舌了,不知道應該怎樣解釋眼下的情況。
他們賀家有幾個腦袋,敢跟蕭首輔搶人的。
她方才還說了那麼多大逆不道的話。
“我和你一起去。”蕭執聿沒有理會賀夫人,輕開口道。
蘇绾缡看着他緊繃的下颌,知道自己又欠了他一次人情。
蘇成以擅闖私宅的名頭将賀乘舟關了起來,無非就是要巴結蕭執聿。
饒是她親自去了,也沒什麼用。
不如蕭執聿出面。
蘇绾缡沒有拒絕。
·
京兆府衙。
有蕭執聿在場,蘇绾缡一路暢通無阻地入了大牢。
賀乘舟靠在牆頭,衣衫上的血迹已經結成了塊狀,寒硬得貼在身上。
他的臉頰上又新起了幾道紅痕,想來應是昨夜擅闖蘇府,被府中的下人打的。
蘇绾缡紅着眼眶走進。
她何時見過賀乘舟這般狼狽模樣。
從來,賀乘舟都是一襲青衫的儒雅書生模樣,雖會一點拳腳,可身上從來沒有武生那種強硬。
她見到的賀乘舟永遠是一副溫潤親和的模樣。
可是如今,躺在大牢裡的賀乘舟,周身狼狽,鬓發微垂。
蘇绾缡蹲在賀乘舟面前,輕輕将他臉頰上的發絲别開。
感受到臉上溫潤的觸感,賀乘舟睜開了眼來。
目光在觸及蘇绾缡的那一刻,眼神驟然變得清明。
他一把将蘇绾缡攬進了懷裡,像是抱緊最後一絲夢境一般,害怕下一秒,蘇绾缡就會從他的眼前消失。
蘇绾缡仍由他抱着自己,環于他腰身的手猶豫了幾瞬,還是伸手觸上了他的脊背。
感受到身後的觸摸,賀乘舟心境難得平複。
他啞着嗓音,“绾……”
還未完全開口,蘇绾缡的聲音先一步打斷了他。
“賀乘舟,你要好好的。”
賀乘舟将蘇绾缡抱得更緊了些,“我會好好的,绾缡,隻要你跟我在一起。”
“你為何還是不明白?”
蘇绾缡搖了搖頭,推開賀乘舟。
她靜靜凝望着對面這個人。
這個從前給過她承諾,給過她安全感的人。
如今,她也希望能夠護他平安。
希望他能夠成熟一點。
蘇绾缡如今是将局面看得透透的了。
若說昨夜,她還有心思想要離開,與賀乘舟在一起。
今日,便是什麼心思都歇了。
在這上京,唯有權力才能不任人宰割。
賀乘舟沒有自保的能力,她亦沒有。
就算沒有貪污一案,未來,還會有其他案子,其他狀況。
賀乘舟沒有強硬的家事做支撐,她沒有一心為她的父母為後盾。
無論朝堂,還是後宅,他們都是為人魚肉的棋子,隻能仍人挑選,待價而沽。
在這權勢滔天的上京,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禮制之下,
他們,都沒有選擇……
可是偏生,絕境之中讓她踏出了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