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遇見了蕭執聿。
賀乘舟貪污一案得以重審,還其清白。
她不用被迫嫁于纨绔,蹉跎半生。
胤朝首輔,僅僅一句話就可以将賀乘舟從牢獄裡撈出,讓她進京兆府獄一路暢通無阻如入無人之境。
她成為了堂堂首輔夫人,他的官途亦得見天日。
他們都得到了很好的結局,這就夠了。
這一月以來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天旋地覆,讓她一夜之間成長。
她不應該做什麼一心一意一雙人的美夢,不應該以為蘇成會為她做打算。
她以為偏安一隅,就能半生得償,可是命運弄人,叫她既定軌迹全部被打亂。
她怨嗎?
她當然怨。
可是除開怨,她也感謝山窮水盡處,還有蕭執聿為她引出一條峰回路轉。
蕭執聿隻要一句話,便可以決定人的生死。
如果她真的與賀乘舟走了,不僅是對蕭執聿承諾的背叛,也是重新将他們二人拉下地獄。
她不能如此。
否則,此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費。
她認清了現實,也希望賀乘舟也能認清現實。
“绾缡,你真的忍心從此與我再無幹系?”
賀乘舟聽出了她的決心,心髒麻木的抽痛。
“賀乘舟,放下吧。”
蘇绾缡别開眼,沒再多言。
他們之間,如此,便是最好的結局。
蘇绾缡離開了,賀乘舟眼神緊随着她的背影,看着她走出牢門,走出甬道,從此走出他的視線。
其間沒有再回頭……
“兒啊,你放下她吧。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蘇绾缡走後不久,賀母便被放了進來。
她一下沖到賀乘舟的面前,看着他魂不守舍,呆滞得望着蘇绾缡離開的方向泣不成聲。
“京中什麼樣的女子沒有,你何苦執着蘇绾缡一人!”
“你一表人才,誰家姑娘不喜歡你。你相信娘,娘一定給你找一個比蘇绾缡那個女人還要好的人。”
“你聽娘的話,好好的啊!”
“怪隻怪我們沒能力,若是你父親還在,賀家也不至于這般敗落,他們怎敢如此欺負我們!”
“蘇绾缡那個女人也不會見你入獄,就一心想要攀上高枝,成了首輔夫人!”
賀乘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賀母的話,眼神一如既往的渾渾噩噩。
隻在聽見蘇绾缡的名字時,眼神閃動了刹那。
是了,在這上京,唯有權力,才能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
绾缡說的沒錯,他們沒有的選。
所以,他要往上爬,他要位極人臣,他要世人匍匐。
他要蘇绾缡!
·
一踏出京兆府獄的大門,蘇绾缡就瞧見了站在外面等她的蕭執聿。
初春的上京依舊寒涼,尤其眼下天色漸晚,日頭早已經落了下去,寒風又開始裹挾着尖刺的痛意迎面撲來。
風聲呼嘯,席卷着這座威嚴的皇城,從京兆府獄的上空刮過,盡數集聚于獄門之處,猶如惡鬼哭嘯,劇烈的穿堂風而過,俨有毀天滅地的氣勢。
蕭執聿就在這狂風之下,緩緩轉身。
猛烈寒風,撩起他雪白的衣袍。
身後天高廣闊,灰藍的天幕之下,他長身玉立,外罩銀色狐裘的毛領翻飛。
寒天雪地之下,自有遺世獨立之風。
那雙漆眸似藏着千萬種情緒,霧霭沉沉,一眼望進,落不到底。
可在觸及蘇绾缡身上時,濃霧消散,冰河乍破,洩出潺潺春意。
他笑看着蘇绾缡走進,目光落在她身前衣衫的血迹上時,神色僵了僵。
可最終什麼話也沒說。
隻伸手暖了暖她的手掌。
“可安心了?”
他看着蘇绾缡微紅的眼眶與鼻尖,心不由又揪了起來。
他應該再早一點,再早一點斷了他們二人的關系。
如此,蘇绾缡也不會像現在這般痛苦。
“謝謝。”
蘇绾缡輕啟朱唇道,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
而是感謝他能讓她去見賀乘舟。
安心了嗎?
或許沒有。
可無論哪種回答,都不會是蕭執聿愛聽的。
安心?
她已經是蕭執聿的妻子了,還能對着别人安心?
不安心嗎?
他做的已經夠多了,她還要如何才能安心。
蘇绾缡選擇不回答,不跳進這火坑之中。
“謝我什麼?”
罕見的,蕭執聿沒有繞過這句話,直問了出來。
她對他,隻有謝謝嗎?
蘇绾缡咬了咬唇,好像,情況并沒有好很多。
空氣一下安靜了下來。
蕭執聿似乎很執着這個答案,沒有輕易叫蘇绾缡能夠繞過。
一時之間誰也沒有說話,隻有耳邊不住呼嘯的穿堂風,聲音洪亮厮耳。
越是安靜,耳邊的風聲似乎就越大,黑漆沉木大門亦被刮得嘎吱作響。
蕭執聿目光沉沉,如有實質一般落在蘇绾缡低垂的眼睑上。
他握着她的手,袖擺處的衣物浮動,粉白二色糾纏,難舍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