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文晃着杯中液體,冰塊撞擊聲與背景樂裡的電音貝斯完美合拍:“說來也是好笑.....你難道就不好奇我怎麼搭上劉澤宇這條線,和他做投資的嗎?”
“洗耳恭聽。”
“唉,當年,當年你不是一邊和梁南道談戀愛,一邊在劇組和劉澤宇玩兒什麼情侶暧昧遊戲嗎?”王希文一邊說,一邊搖頭,“結果最後你不僅和梁南道分了手,還把劉澤宇撩一半晾一邊了。劉澤宇這情場高手怎麼能忍得了,就打聽到我這來了。”
我苦笑着,揉了揉臉:“如果我和你說我是有苦衷的,你信嗎?”
“這個待會再說。”王希文擺擺手,悶了一口酒,繼續道,“反正我後面把他打發走了,他也不是多深情的死腦筋,玩得起放得下,總之我們就是這麼認識的。”
“說起來,說起來也是造孽。”希文閉上眼,深深歎了口氣,有些難以開口地道,“後面,你知道的,我家出了事,然後你本身狀态也不是很好......如果,我是說如果啊----”
我聽出他想道歉,想說些“如果當時我們有更好的處理方式,那一切結局可能都會不一樣”之類的話。我搖了搖頭,打斷他道:“那時候我們都太年輕,犯錯很正常。現在一切都挺好的。”
王希文短促地笑了一下,道:“是,你說的對。很多事情,過去了也就過去了,我也不再問了。”
“還是朋友。”我跟他碰了碰杯,認真地道。
“這麼說怪惡心的。”王希文有些嫌棄,但也忍不住笑着碰杯,“......一直都是啊,哥們。”
“差點忘了,這是你拜托我查的東西。”王希文從公文包裡掏出一個檔案袋,遞給我,“回去認真看看。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跟我說。《昨日重現》的原片我拜托劉澤宇去找了,他會聯系你的。”
“行,多謝了。”
“對了,我一直想問,廖俊生他有沒有再為難你?”
“咦,你怎麼知道?”我眨了眨眼,“這麼廣為人知嗎?”
“圈子裡傳開了。”王希文說,“你要小心點。”
“好。”我點點頭,“知道了。”
三、
回家後,我坐到床上,打開袋子,翻出來一疊疊厚厚的A4紙複印件。我快速翻動,發現竟然是近十年來和梁南道相關的所有債務合同編号和流水往來。我手一抖,腦子裡所有的東西全都噼噼啪啪地串成了一條線!
我望着滿地散落的合同編碼,突然被某種遲來的頓悟擊中後頸。九點六億的債務,就算是超一線明星,要還債也得分期好幾年,并且必須變賣手頭絕大部分資産才能還清。縱使梁南道是子承父業,但是他一個新人導演,手裡能有多少現金流。那些資本又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類型,我真是被别人護久了,不知天高地厚了。
新銳導演的銀行流水、父輩遺留的影視城産權、協議裡精确到小數點後兩位的票房指标......那些西裝革履的饕餮們,怎會滿足于細水長流的回報?
樓下突然傳來聲響,我知道是梁南道應酬回來了。他确實沒說錯,他的酒量比以前好了很多,應該就是應酬變多的原因。我強迫自己穩住心神,急匆匆地把一地的紙收起來塞到文件袋裡。
我反複呼吸,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勉強笑着走出房門,向正在樓下換鞋的梁南道說:“回來了?桌上有葛花醒酒湯,熱一熱喝了吧。”
大概過了一周的時間,王希文又攢局喊我和劉澤宇一起去酒吧玩兒。司機接完我,就順路去橫店接劉澤宇。
到了橫店,劉澤宇還沒完工,他的助理喊我去他房車裡等一等。我本意是婉拒,但是這天氣确實是太熱了,在馬路邊烈日下,車裡坐上那麼幾小時,非烤焦不可,便欣然應允了。
我給了司機一些消費,叫他上個咖啡館坐會乘乘涼,然後自己跟着劉澤宇的助理走了。
基本上很多比較有名氣的明星都會将自己的房車開進劇組裡,劉澤宇也是個很會享受的主兒,當然不例外。房車的核心區域是一張寬大的床,上面鋪着柔軟的白色床單和幾條色彩斑斓的抱枕。一個折疊桌上擺放着筆記本電腦,屏幕亮着,似乎剛剛還有人使用過。桌上還散着一些名酒的小樣,房車的一角配備了小型的廚房設施,包括一個迷你冰箱、一個微波爐和一個水槽。
他的助理遞給我一個u盤,對我說:“澤宇哥叫我把這個給你。他說你如果無聊了,就用電腦打開這個看看。”
“好,謝謝了,你去忙吧。”我點點頭,說。
助理關上門走了,我匆匆坐到電腦前,将u盤插入電腦的USB接口。不出我所料,這是《昨日重現》沒有結局的粗剪,作為演員的謝朝陽,再次出現在屏幕上。
《昨日重現》是梁南道第一部動畫作品《時空流亡者》的衍生物。巴黎左岸的幽暗地下影院裡,默片修複師裡德爾在塵封的膠片盒中觸到命運的絲線——一卷無名殘片竟映出他與亡故戀人路易的未曆之景。随着硝酸鹽底片在顯影液中重生,時間開始崩解:咖啡漬逆流成河,地鐵隧道綻開血色彼岸花,這卷被時間蛀蝕的膠片如同潘多拉魔盒,将他拖入七個交錯的平行時空,每個齒孔都在吞噬現實的經緯。
旋轉門成為時空蟲洞,地鐵玻璃倒映着無數個自己。當老式弧光燈第三次焚毀,裡德爾必須抉擇:沉溺于膠片齒孔中永續虛妄的昨日,或是點燃硝酸銀的藍火,讓記憶與傷痛在灰燼裡涅槃。
視頻在此處戛然而止,除了看過劇本的主創,沒有一個觀衆知道裡德爾的選擇。因為作為演員的謝朝陽,從這一刻就不可能再重返熒幕。
“喂,看哭了?”
一聲戲谑的聲音從後面響起,我匆匆擦掉眼淚,看見劉澤宇抱着手臂倚在門邊,沖我欠揍地笑:“謝老師看粗剪都能紅眼眶,不愧是表演系最感性的活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