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位神女當真有這麼大的本事,那麼她為什麼還會乖乖地被押送到這偏遠的地方來呢?
這近乎沉寂的、恍若墓地的地方究竟是對方的歸處還是自己這些人的亡處?
暗色的風鈴帶着令人消沉的魔力,讓這群如今已變得麻木的看守者在一瞬間攫住心魂的驚慌和恐懼中放下了手中的囚車。
而那看上去再結實不過的囚車竟也在這般意外中解了體,變作了幾塊潮濕而髒污的橫木。
囚車的崩塌聲在這隻有風雨微響的曠遠上傳得很遠,濺起的泥土也飛得很高,隻是一如既往,未曾沾染神女半分。
受驚的看守者在巨大的轟響中被驚醒,他們看着這位逃脫了束縛的神女,一時之間竟被心中的恐懼指引,全然忘記了自己身為看守的使命,直至在泥濘裡把腿擡得很高,很高,最後四散而逃。
十幾個人,愣是将兵荒馬亂的場景演繹得淋漓盡緻。
可囚車囚禁的人,這場暴亂的始作俑者,那位曾被冠以國師之名的神女昭翎——她的反應卻是波瀾不驚,隻在察覺到旁觀者時側目,朝這位曾有過一面之緣的沅縣縣令露出了一個略顯歉意的笑。
而後便将自己的注意力盡數投注到了被葉清琅遮在傘下的清歡身上。
“初次見面,我是昭翎。”
昭翎微笑着,朝清歡行了個禮。
“初次見面,我是清歡。”
清歡望着昭翎那雙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睛,向昭翎回了個禮。
無須多言,從昭翎的表現中,不難猜出,她此前看到的預言般的場景絕對與昭翎息息相關。
眼前彈出的金色畫卷也印證了這一點。
【檢測到玩家已于特定人物會面并達成共識,現實幹預條件已達成。】
【請注意,「遭遇」将于一炷香後正式降臨。】
一炷香。
清歡下意識低頭,遮住自己因震驚驟縮的瞳孔,也掩去心中的驚惶與不安。
金色的畫卷卻随着她的視角下落,其上的文字繼續更新。
【「觀測」結果載入中……檢測到此次「遭遇」完成的難度極大,建議玩家抓緊時間完成「心願」,否則任務将有99%的可能遭遇失敗。】
在畫卷的作用下,清歡看到了一朵雲,一朵由暗紫與灰色交雜而成的雲,其間還泛着莫名的紅色煞氣,僅僅是觀測便讓清歡覺得渾身難受,連靈魂都有被攝入其中的眩暈感。
待清歡勉強收回自己的目光,畫卷又繼續揭露着國師堪稱的陰謀。
【神女被送往災害最深的沅縣平複災患,新任國師卻擔憂其借此東山再起,在帝王的準許下另生一計。】
【南境百姓在短短幾月内死傷慘重,冤魂過多緻使此間地府事務過多,陷入癱瘓狀态,故而有大批亡靈仍在南境内遊蕩。】
【亡魂性陰且不穩定,容易受怨念影響滋生禍患,新任國師便借國運之力啟動邪器招魂幡,且将幡靈針對之人設為前任神女與沅縣百姓。】
【不僅如此,他還将此前抽調的雨水置于海上,隻待神女抵達沅縣就一并放出,意圖以沅縣百姓為祭飼養幡靈,以海患籌謀消耗神女殘存之力并借幡靈之手除去神女。】
……以生民為祭,最後就隻是為了除去一個神女嗎?
清歡看着畫卷上再明晰不過的文字,看着身旁似乎什麼都未曾察覺的葉清琅,又看着已踱步至距她不遠處,目光中滿是平靜的昭翎。
一股莫大的荒謬湧上心頭。
“哥哥,如果有一天,你發現自己所處的世界與自己認知的完全不一樣,甚至你滿心信任的人也有可能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劊子手。你會如何?”
畫卷上的文字看似很多,但真正被她讀過卻連一個呼吸都不需要。
清歡回想着上面近乎荒誕的内容,眼裡掙紮着,好似不經意間就問出了這麼一句話。
葉清琅卻從這默契的介紹和跳躍的對話中敏銳意識到了什麼,他幾乎是恐慌地伸手去抓清歡的手,卻撲了個空——他的手穿透了清歡的身體。
“算了,等哥哥回去了再好好想想吧。”
清歡将有關于真相的記憶,連帶着魂體中所有能調動的能量做成了一顆金色的珠子,輕輕地放在葉清琅撲空的掌心,又将脖頸上系着的綠色葉子系在葉清琅的脖子上。
“哥哥,海浪要來了,我也要走了。”
清歡輕輕擁抱了葉清琅,在他的耳邊開口,語氣中帶着眷戀和不舍。
她看到了葉清琅眼中的難過和哀傷,于是像個哥哥一樣,摸了摸他被風吹得淩亂的頭發,想用虛無的溫暖填補一下葉清琅眼中的裂縫。
“去吧,去接走沅縣剩下的百姓,将最後的火種傳下去。”
“金珠會給哥哥指引,蒼葉會予哥哥庇護。”
清歡再度擁抱葉清琅,而後輕輕地、輕輕地推了他一把,近乎逃離地奔向了昭翎的身旁。
漸起的海風吹落了一滴晶瑩的淚。
“昭翎,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