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呢?”
遲槿看向神色中帶着些恍惚和哀傷的孟莳,打斷了她兀自神傷的苗頭。
“然後——”
孟莳回想着在雲夢之境中看到的畫面,那段仿佛泛着灰色煙霧的記憶,閉了閉眼。
“清歡與昭翎兩人聯手将妄圖吞噬沅縣的浪潮平息,并合力将被國師「雲崖子」放出的幡靈淨化。幡靈中被吞噬的怨靈,連帶着因為接連的天災逝去而終日飄蕩的亡魂,他們全都在這股敬獻生命的力量中被送入了輪回。”
“清歡耗盡力量後幾近消散,昭翎卻用最後的力量為她保留了一份生機。條件是有人願意為她獻祭肉身,從此成為一個不老不死的怪物,葉清琅同意了。”
“他先是帶着清歡給的金珠和雲蒼葉将沅縣餘下的百姓轉移到了縣外一個安全的地方,并為他們留下了一份長長的規劃,規劃中将他們未來應當去往何處生存,應當以何種方式謀生,如何尋找适當的時機揭露真相寫得清清楚楚。”
“做完這一切後,葉清琅将金珠和剩下半片的雲蒼葉全都交給了人群裡一位很有名望的鄉賢,将他立為隊伍的領導者,便獨自一人踏上了尋找清歡的路途。”
孟莳緩緩地叙述着,随着她的描述,衆人似乎看到了一位狼狽踏上荒蕪土地尋找自己血親之人的青年。
青年的衣服和頭發都已經淩亂了,目光由于搜尋飄渺的身影變得酸澀,嗓子也在一聲聲呼喚中變得幹啞疼痛,卻還是踉跄着,竭力要去搜尋自己的親妹妹。
“葉清琅在遇到昭翎的那塊地方找了很久很久,最後卻是在已經變成殘骸的自己居住多年的縣令府外,看到了昭翎給他留下的選擇——那是一顆藍色的魂珠,魂珠裡沉睡着一位渾身長滿裂痕的少女。”
“魂珠外還有一層白光,那是一份契約,也是一種保護。”
“如若拿到魂珠的人不願做出那個「選擇」,那麼魂珠将永遠也不會被人取得,昭翎用最後的力量将清歡即将消散的魂體定格,給了她時間,也給了她生機。”
“可如果那個人做出了「選擇」,他的命運将與魂珠中的清歡相連,也就是說,隻要清歡的魂體無法正常轉世投胎,他就必須與清歡一道,共同接受歲月的檢驗。”
孟莳拿起那顆藍色的魂珠,裡邊相對沉睡的兩個魂體皆已消失不見,空蕩的珠子裡,晶藍的流沙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刺眼。
“可至少清歡與哥哥已經等到了屬于他們二人的結局不是嗎?”
遲槿揉揉孟莳的頭發,眼裡帶着寬慰的色彩。
“不是個很好的結局,卻也算不得差。”
遲槿捧起孟莳拿着魂珠的手,試圖将自己掌心的熱意往孟莳手上傳遞,就像孟莳試圖以一己之力去溫暖許多人。
感受到手背上傳來的溫度,孟莳怔然了一瞬,心中竟真的有種熨貼的感覺在升騰。
孟莳彎眉,眼裡點染上層層笑意,頓時将那抹從雲夢之境中帶來的低沉一掃而去。
“阿槿姐姐說得對,不算好,卻也不算差,這就足夠了。”
孟莳将手中的藍色魂珠放回木盒中,目光瞥過空了半塊的葉形凹陷處又輕輕轉開。
木盒被一雙手小心合上,就像是有人将珍貴的記憶藏在角落裡,輕輕上鎖,隻待來日春暖花開,便将它與三兩好友細細言說。
“既然幕後事情已然得知,除去暫時按下不動的部分,藜山山匪的事也算告一段落了,阿槿姐,柏慕兄,蘇琏兄,沉醉兄,你們可還有什麼安排?”
“安排嗎?”
遲槿揉揉自己與師父切磋過後格外酸痛的肩膀,想起師父那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本打算出口的買酒打算就這麼被咽了回去。
“我沒什麼安排,聽說上元節将近了,阿莳若是無事不妨與我一道去看看煙花?”
“煙花?”
孟莳有些疑惑,自小在邊陲小地長大,又終日裡為了逃亡一事費心竭力,她幾乎沒有參與過這等盛大的節慶,更别提在閑暇時去看煙花了。
“是的,煙花。”
遲槿點點頭,很是認真的樣子。
“阿槿這倒是把路子走小了,雲都的上元節熱鬧非凡,可不止煙花好看,各種美味的食物、燈謎會、遊園會,吃的、喝的、玩的可是應有盡有呢。”
柏慕搖搖自己的折扇,難得起了點興緻,為孟莳介紹起上元節的煙火氣來。
蘇琏與遲槿則在一旁附和着點頭,時不時補充幾句,到最後,連一向懶得與除孟莳外的所有人講話的沉醉也加入了這場傷上元節出行謀劃中。
上元節當日。
上半夜。
火樹銀花,龍蛇飛舞。
喧鬧的人群與各色的燈盞相映成輝,圍繞着雲都的蜿蜒河道裡,模樣不同的花燈連綿成一片浩瀚的星海,點點火光閃爍,竟比天上的星辰更明亮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