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新傑沒有點出來這個問題,而且又聽了幾分鐘經理對她的關切,借這個時間又觀察了一下姒白茶。
等寒暄得差不多了,他才開口,開門見山單刀直入,“今天找你來有兩個事情。”
“第一是之前你和宋英傑遇襲的問題,想必宋英傑跟你說了,那些人被警察抓了,交代了主使。”說到這裡,張新傑頓了頓,平靜的表情終于起了絲波瀾,又冷了下來,“是訓練營的人,因為你即将成為正式隊員而懷恨在心,人你應該不記得了。”
經理歎了口氣。
并不是什麼很光彩的事,霸圖訓練營出了這樣的敗類,張新傑去問了那個人,理由非常可笑,他偷聽到了經理和韓文清以及張新傑之間關于下賽季提拔誰的讨論,他是首先被否決掉的,韓文清一針見血地指出他雖然實力與天賦都不錯,但是敗在心态上,心術不正,與其說是在打遊戲打電競,倒不如說他是在利用一個工具,能夠幫助他賺取名利的工具。
誰能想到因為這個,他記恨上了他們提名的一緻決定的出道最優選姒白茶,偶爾有一次他躲在茶水間聽到了兩個人關于什麼時候出去慶祝一下的讨論,于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找了幾個小混混來把他們兩個打一頓。
沒錯,盡管宋奇英隻是一個跟着她一塊出去的,才15歲的小孩,他也依舊說了,兩個人一塊打。
“現在的情況是,俱樂部發現了,但是還沒報警,對方的家長過來求情,表示希望能夠賠償私了,金額大概是十萬,隻要你答應不報案。”張新傑有條不紊地一一交代,“當然,你可以選擇不接受直接報案,你是因為俱樂部相關事宜才會遭到報複,對方未滿十六周歲,但是因為滿了十四周歲所以也會受到一定的法律約束,我們沒有做好保密措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無論是你怎麼選擇,這方面俱樂部會出面幫你的。”
他把選擇題交給了姒白茶。
姒白茶愣了愣,十萬塊錢是什麼概念她不清楚,她思考片刻,問張新傑:“副隊長,他會進宮多久,如果報案的話?”
張新傑搖搖頭,“無法确定。”
“無……無法确定?”
“對方家裡很有錢,或許,還有關系。”張新傑殘忍地點出了一個事實,但他沒有徹底說透。
姒白茶眼神放空片刻,她回過神來,乖巧放在腿上的手捏成了拳頭,“我選擇私了……他們會賠十萬,嗎?”
是最理智的選擇,也違背了她的感情。
“不會後悔嗎?”經理歎了口氣,問道。
哪有那麼正義的世界,對于窮人來說。
姒白茶笑笑,“後悔……當然會的,但是,我沒有阿堵物。”
那種詭異的感覺又來了,張新傑微不可見地皺起了眉,姒白茶明明是想說錢的,為什麼會用阿堵物這種詞?她的表情很自然,完全意識不到她說出這些詞有多麼的奇怪。
他姑且把這件事記下,準備回頭再去問問宋奇英,聽經理道,“回頭我會專門跟他們聊聊,十萬塊錢就想換你這小……小小半輩子,沒門!”
這件事先告一段落,接下來就是另外一件事。
張新傑直直地望過來,“你還記得榮耀嗎?”
姒白茶點點頭。
“看來宋奇英已經帶你試了,覺得怎麼樣,再上遊戲的話?”
她想了一番,遊戲……是今天上的嗎?
猶豫一番,她吞吞吐吐地給出答案,“我記不清了,應該是很……可愛的,我好像玩得很開心。”
張新傑“嗯”了一聲,沒再多問,而是轉向另外一個話題,同樣都是關于遊戲,“其實,按照正常安排,俱樂部下賽季會安排你轉為正式成員。”
也就是俗稱的出道。
一邊經理聽到這句話,又一次歎息
怎麼能不感到遺憾。
姒白茶在剛被季冷拎進來的時候,還是個傻乎乎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遊戲裡也是純新手,一開始純粹為了口飯去努力地訓練,希望自己能留下來,到後面真的沉了進去,就更踏實了。既然能夠被韓文清和張新傑一同提名推薦,姒白茶肯定不是花瓶一樣的實力,除此之外,姒白茶還是個女選手,外形還不錯的女選手,如果出道的話,她的潛在商業價值也不容忽視。
聽到張新傑的話,姒白茶擡起頭來,“按照……正常安排?”
“在失憶之後,你的能力大打折扣甚至化為烏有,毋庸置疑。”張新傑冷淡地說,“這種情況下,戰隊不會需要一個新手。”
新手……是的,失去了對榮耀的全部記憶,她此時與新手無疑。
姒白茶的心裡空落落的,她茫然地看着張新傑,漂亮的小臉上失落迷惘的情緒一覽無餘。
按理說她不應該有這麼大的情緒波動,她已經不記得在這裡訓練的一千多天,日日夜夜,那些努力,期待,渴望……她全都不記得了。
那她為什麼會這麼難過?
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她,全部不記得了啊。
為什麼是她,為什麼偏偏是失憶,為什麼她要醒來,新生兒面對一無所有的世界不必害怕,他們有來自父母的庇護,而她沒有,十七歲的人再叫孩子不合适了,她隻有自己,面對失去了因果卻有與她有了各種各樣牽扯的世界。
時間在此時被無限拉長,一秒一秒過得極其緩慢,姒白茶彎下腰,慢慢地捂住腦袋,細長的手指緊緊地揪住頭發,仿佛疼痛就可以打敗疼痛,腦袋像是要裂成兩半,從内部綿延開來的痛感很難形容,就像慢慢延展的鋼絲在腦子裡反客為主地攪弄,她緊緊地咬住下唇,可不免變得粗重的呼吸還是暴露了她的勉強。
“放輕松。”
腦袋上放了一隻手,順着她的頭發慢慢地捋,力度輕柔,似乎在嘗試幫她按壓頭皮上的穴位,副隊長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了她身邊,他的聲音依舊不疾不徐,但手上傳達的力道似乎是在安撫她。
手被慢慢拉開握住,防止她再攥成拳頭掐手心,她的知覺在這一段時間都變得遲鈍,隻記得幹燥溫涼的觸感。
姒白茶半阖着雙眼,眼前已是一片模糊,她艱難地往旁邊掃了一眼,僅僅憑借餘光看到一團黑紅交織的色團,離得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