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晚,街頭華燈璀璨,熠熠生輝,處處彌漫着浪漫與溫馨交織的氣息。霓虹燈管閃爍明滅,仿若正在放映的老舊電影,每一幀畫面都披上了一層神秘的薄紗,引人沉醉其中。
出租車宛如一條靈動的遊魚,在寬闊平坦的馬路上風馳電掣,自如地穿梭于川流不息的車流之間。
聶莞特意将副駕駛的車窗盡數搖下,任由那夏日晚間獨有的輕柔微風,如絲般拂過臉頰。她緩緩閉上眼睛,盡情享受着這份忙碌日常中難得的安甯時刻,仿佛全身的疲憊都能随着微風飄散而去。
她摘下眼鏡,頓覺鼻梁上那股長久以來的束縛感瞬間消失,整個人愈發輕松惬意。
陳景淮一邊專注地駕駛,一邊抽空瞥了她一眼,見她正閉目休憩,不禁輕聲問道:“今天很累吧?怎麼這麼晚才下班?”
這突如其來的詢問聲,仿若一隻無形的手,将聶莞從放空的思緒中輕輕拉回現實世界。
聶莞擡手揉了揉微微發酸的鼻梁,心中暗歎,常年佩戴眼鏡确實麻煩,不僅行動不便,還時不時添些小阻礙。以前方燃總勸她改戴隐形眼鏡,可她卻嫌太過繁瑣,連日常的眼藥水都懶得用,更别提往眼球上貼那薄薄的鏡片了。
車内頂燈散發着昏黃暗淡的光線,在這般黯淡的光線下,聶莞的視線變得模糊不清,眼前的一切仿佛都被罩上了一層朦胧的霧霭,陳景淮的面容在她眼中也隻是一個虛幻的輪廓。無奈之下,她重新戴上眼鏡,世界這才重新變得清晰真切。
她嘴角上揚,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輕聲回應道:“是啊,從上班起就一刻不停歇,都習慣了。”
“聽說今天南邊出了場嚴重的車禍,死傷挺多的。”陳景淮的話語中帶着幾分唏噓。
聶莞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下午那慘烈的一幕,心有餘悸之感湧上心頭。數輛汽車在猛烈的撞擊下,變得七零八落,仿若孩童手中脆弱的玩具車,不堪一擊。現場濃煙滾滾翻騰,受傷的人們痛苦哀嚎,不絕于耳,破拆工具的轟鳴聲、急救人員的呼喊聲交織在一起,混亂至極,令人揪心。更令人痛心的是,兩條鮮活無辜的生命,在那場災禍中如流星般隕落,徒留親人們無盡的悲痛與旁人的聲聲歎息。
其實在急診室這個特殊的地方,患者因搶救無效離世的場景并不鮮見。醫生終究不是無所不能的神明,無法治愈每一種疾病,挽留住每一條生命,但他們從未停止過竭盡全力與死神賽跑,隻為多挽救哪怕一位病人。
聶莞微微歎了口氣,緩緩說道:“我知道,當時就是我跟同事們一起去的現場。”
這場車禍的消息,是李哥告知陳景淮的。他上的是晚班,白天大多時間都在家中補眠,對白日裡發生的事知之甚少。
不知不覺間,出租車已在道路上行駛了許久。陳景淮并未詢問聶莞的目的地,就這麼穩穩地載着她一路前行,仿佛要帶着她悠然欣賞這城市美麗迷人的夜景。
“你剛下班,應該還沒吃飯吧?”陳景淮關切地問道,“要不我帶你去吃點東西?”
聶莞晚飯雖吃了幾口,可後來全吐了出來,此刻胃裡空空如也,正有些饑腸辘辘,聽聞這話,便點頭應道:“好啊,吃點什麼呢?”
陳景淮微微一愣,顯然沒料到她會如此爽快地答應,短暫的停頓後,他笑着回道:“去我常去的一家小館子,那兒小吃種類繁多,應有盡有。”
聶莞再次點頭:“行,聽你的。”
所謂的小館子,就是馬路邊一輛簡易的小餐車,由一對樸實憨厚的中年夫妻悉心經營着。這裡是陳景淮夜間覓食的常去之地,每當半夜肚子餓得咕咕叫時,他總會來到這輛小餐車前,點上一份盒飯或是一碗馄饨,經濟實惠又美味可口,深受衆多出租車司機師傅的青睐,成了他們的首選夜宵之地。
小餐車的生意格外紅火,陳景淮和聶莞抵達時,車内的桌椅幾乎都已坐滿了食客。老闆娘眼尖,一眼就瞧見了來人,見是熟人,臉上瞬間綻放出熱情洋溢的笑容,高聲招呼道:“陳師傅,您來啦!”待目光掃到他身旁跟着的聶莞,發現這姑娘生得眉清目秀,容貌出衆,笑意不禁又加深了幾分,打趣道:“喲,這是帶女朋友來啦?認識您這麼多年,可頭一回見您帶姑娘過來吃飯。”
這話一出,兩人的臉頰瞬間泛起紅暈。被人當面這般打趣,尤其還是當着聶莞的面,陳景淮難免有些窘迫,輕咳一聲,連忙解釋:“孫大嫂,您可别亂說,這是我朋友,不是女朋友。”
被稱作孫大嫂的女人豪爽地大笑兩聲,朝陳景淮擠了擠眼睛,壓低聲音說道:“我懂,我懂。”
這時,小餐車内傳出一個男人洪亮的聲音:“别光在那兒唠嗑了,快進來搭把手!”
“知道啦!”孫大嫂高聲應了一句,随即趕忙招呼陳景淮和聶莞上車,熱情地說道:“快進來,想吃啥随便點。”
小餐車四周的窗戶全都敞開着,聶莞擡眼望去,隻見一位中年男人正站在熱氣騰騰的煮鍋前忙碌不停,鍋裡的熱氣袅袅升騰,随風飄散,誘人的香味撲面而來。再看看車内那些吃得熱火朝天的食客們,歡聲笑語不斷,滿滿的人間煙火氣撲面而來,讓人心中湧起一股暖流。
在這座繁華忙碌的城市裡,人們的生活節奏快如疾風,聶莞身處急診室,更是如此,日常工作的節奏快得驚人。上班時,精神時刻處于高度緊繃狀态,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在與時間展開一場激烈的賽跑。唯有在閑暇時光,才能真切感受到這般濃郁的人間煙火氣,尤其是在如此甯靜祥和的夜晚,更能體會到慢節奏生活所帶來的舒适與惬意,仿若找到了心靈的避風港。
陳景淮帶着聶莞在餐車末尾處尋了個位子坐下,從這個角度遠眺,城市中鱗次栉比的高樓大廈燈火輝煌,一盞盞明燈相互輝映,将這鋼筋水泥構築的“叢林”裝點得如同公主夢幻的魔法裙一般,随着夜色的加深,燈光變幻閃爍,仿若在遵照神秘的指令,将夜晚的城市勾勒成一幅幅靈動而迷人的畫卷,美不勝收。
聶莞已經許久未曾靜下心來欣賞這座城市的夜景了。往昔與方燃在一起時,兩人都忙碌異常,他忙于學業與工作,她則投身于急診室的緊張救治中,每天不是在上班,就是奔波在上班的路上。即便偶爾兩人都得閑休息,也鮮少一同出門逛街漫步。
方燃身為學霸,自律性極強,休息日裡,他常常埋首于書桌前鑽研學習,有時為了吃透一個病例,能花費整整一上午的時間,沉浸其中,自然而然便忽略了聶莞的感受。那時的聶莞,滿心滿眼都是方燃,隻要他能開心,出不出去約會于她而言并無所謂,即便宅在家裡,兩人相伴,她也覺得甜蜜無比。那時的她,天真地以為,隻要方燃傾心于她,她便能為這份愛付出所有,義無反顧。
如今回首,她才驚覺自己當初的懵懂與傻氣。這段感情雖說不算漫長,卻刻骨銘心,畢竟她曾毫無保留地真心愛過方燃。不過,她也深知,這段失敗的感情仿若一場成長的洗禮,讓她一夜之間褪去青澀,變得成熟。日後若再遇良人,她定會擦亮雙眼,堅守自我,不再如從前那般迷失。
陳景淮落座後,将菜單遞到聶莞手中,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說道:“想吃什麼,随便點。”
聶莞接過菜單,隻見上面密密麻麻羅列着琳琅滿目的菜名,一時間竟有些眼花缭亂。她略作思索,将菜單輕輕往前一推,輕聲說道:“就吃馄饨吧。”
陳景淮微微挑眉,勸說道:“不吃點别的?孫大哥的手藝相當不錯,點兩盤炒菜嘗嘗?”
聶莞搖了搖頭,馄饨口味清淡,正合她此刻的胃口,炒菜太過油膩,她實在提不起食欲。見她心意已決,陳景淮也不再勉強,跟着點了一碗馄饨。
方才在車内光線昏暗,陳景淮并未留意到聶莞脖子上的傷痕。此刻,借着餐車明亮的燈光,他一眼便瞧見她白皙的脖頸上那道醒目的劃痕,分明是被銳器劃傷的痕迹。
“你脖子上的傷是怎麼弄的?”陳景淮眼中滿是關切。
聶莞擡手輕輕摸了摸傷口,語氣平淡地解釋道:“沒事兒,就是一點小擦傷罷了。”關于下午急診室裡那場驚心動魄的意外,她并未向陳景淮詳述,在她看來,實在沒必要讓他徒增擔憂。
陳景淮卻皺起眉頭,滿臉擔憂地說道:“怎麼這麼不小心?消毒了嗎?也不貼個創可貼,你等着,我去給你買。”說罷,他迅速站起身,快步走下小餐車。出租車就停在路邊,陳景淮幾步跨上車,發動引擎,眨眼間便駕車疾馳而去。
聶莞張了張嘴,本想說自己真沒那麼嬌弱,不過是破了層皮而已,說不定明天就完好如初了。可還沒等她開口,陳景淮的身影已消失在視線之中。